第三章:竹枝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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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无话。

到了夜里,白襄先醒了过来,穿好衣服鞋子见她还没醒,捏了捏夕佳的狼鼻子,夕佳梦里觉得疼痛,一口咬在白襄手上,白襄“哎哟”一声,夕佳才醒了过来,连忙松口。

白襄假装生气说道:“我先走了。”说着就推门大步走出去。夕佳吓得连忙化作人形穿好衣服,追了出来。

白襄下了楼,只见昨夜饮酒的地方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些人,在吃各式各样的东西。更别说街上熙熙攘攘,人们提着灯笼走来走去,这番热闹景象是白襄从未见过,不禁心里感叹了一番世间万物的神奇。

当下与夕佳一起坐下,一个小二又来招呼,白襄并不知该吃些什么,便说道:“就上店里最好吃的。”

两人正在议论胡豆二人怎么还没下来,便听到有人喊着过来:“白兄,你们睡得好呀。”正是胡豆阮行二人。

四人一起吃了饭,胡豆念及白襄愿意出手相帮如此大忙,便替他俩给了住店吃饭的银子。又买了些干粮,一齐骑着马乘着夜色慢悠悠向竹馆山庄走去。

出了小镇,白襄怀念起刚刚的情景,问道:“刚才这个地方是叫桐溪村吗?”胡豆回答道:“是,这是个不能再小的村子了,白兄你家是在哪里呢?”白襄说道:“在过了牙桥的那边。”

胡豆阮行都一脸吃惊,阮行又上下打量了白襄和夕佳一番,说道:“那蛮荒之地怎么会生出你们这样金玉一般的人来?”

白襄自然不好说自己的身世,犹豫地摸了摸头。想起以前教书先生说的,都城长安是一片无尽的繁荣街市,稀奇古怪、精巧美幻之物琳琅满目,实在令人向往。而牙桥却非任何君王的领土,也不属于蛮夷的领地,在旁人眼里看来,那里就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可他们却不知道,那些无人涉足的地界正是妖兽的领地。

白襄当下只得胡扯道:“家父是隐居在山林的。”

胡豆阮行对此解释非常信服,均觉得白襄父亲定是位厉害人物,说不定是什么被贬的王爷,不仅敢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安家,还育有白襄这般俊美的儿子,实在不可思议。

越走山路越窄,渐渐的只可排成一列走,又上了一个峭壁,低头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众人皆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牵着马走过去。又走了一个时辰,夕佳觉得饿了,吵着要休息一会儿。找了片草地都坐下了,胡豆拿出干粮分食。

忽然觉得头顶暗了几分,大家抬头一看,是一只巨大的鸟飞过月亮,白襄感叹道:“可真威风,却不知那是什么鸟。”

胡豆说道:“这鸟如此的大,形态又不像老鹰或者雕,拖着长长尾巴,怕不是只孔雀。”阮行抢道:“胡扯胡扯,哪有飞这么高的孔雀,我看像只仙鹤。”

“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夕佳一直仰着头看天,说道:“那长长的不似尾巴,倒像是它的脚。”

众人又感叹了一番,那鸟渐飞渐远,消失在天界。

嚼了几口干粮,白襄夕佳都觉得枯燥无味,难以下咽,不知吃的是个什么糠稃,二人见他们吃不惯,胡豆便安慰着说道:“从这里过去就不远了。”

阮行补充道:“是,别吃了,骑快点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让他老人家找点儿点心出来招待白兄,只担心担心他们都快睡下了。”

说着众人收拾了上马,继续前行。

走过了长长的溪水,前面是成片的碧绿竹林跃然入目,胡豆兴奋道:“快到了,快到了。”

脚下踏着窄窄的青石板路路,绿竹相映,清风拂面,竹香飘飘,那是十分惬意,众人皆是暂忘了此行的杀意了。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竹门牌匾,上面写着《竹里馆》三字,书法气势瘦劲,颇有“颜筋柳骨”之风。白襄暗想道:“这不是王摩诘的诗吗,却被胡豆说成竹馆,实在是好笑。”

过了竹门,四处一片漆黑,不见一人守夜,胡豆认得路,跳下马去,三步两步走到一处小屋前,听得里面有人睡得正香,怕惊到他们,胡豆轻轻叩门,说道:“小兄弟,我是胡豆,帮我们牵一下马,我们有事去找老先生。”少顷,只见两个穿着白衣,腰带灰绿绿的小童睡眼惺忪地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烛台,把几人照着看了个清楚。

两个小童识得胡豆阮行,嘴里说着:“怎么深更半夜的来,老先生早就睡了。”当下牵了马走了,胡豆带着三人穿过一排空着的房子,又走到一处房前,敲了门,白襄夕佳发觉这里的房屋都是竹子做的,闻着倒是舒服得很。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又是一个白衣绿带的少年站在门口,那少年还没开口,胡豆就抢着问道:“老先生呢?”

少年看了一眼屋里面,说道:“他早就睡了,你找老先生何事。”听得里面有男子咳嗽,胡豆想着也许已经被吵醒了,就说道:“天大的事,快带我见老先生。”

少年不敢再问,领了四人往屋里走去,在门口叫道:“师父,胡师兄和他朋友拜见。”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快请进来吧。”

白襄夕佳相视一眼,跟着胡阮二人进了竹屋。只见一个约莫五旬的男子,坐在床前披上衣服起身来,胡豆说道:“老先生,近日可好,那人没来找过你吧?”

竹老先生摇摇头说道:“他过两日才来,我已送回了很多孩子,你又来做什么。”胡豆说道:“先生你看这个小兄弟。”说着拍了拍白襄的肩膀,“这位是白襄兄弟。我请他来帮咱们跟那妖人斗上一斗,别看白兄年纪轻轻,他三两招就把阮兄比过了。”

竹老先生一脸诧意的看了看阮行,阮行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属实。竹老先生又看了看白襄和夕佳,本来有点睁圆了的眼睛又暗淡下来说道:“那人手段狠辣非同小可,怎能随便让少侠跟他过招,事到如今,我只求伤及人事越少越好。”

说完招呼那个白衣绿带少年过来,吩咐了道:“去给客人准备点心和住宿。”那少年见白襄夕佳神色亲密,只当是小两口,便给四人安排了三间房。又说道:“你们累了一夜过来,就先休息吧,如今竹里馆人少,有招待不善之处还望包涵。”胡豆不知说什么好,看师父一脸视死如归模样,心里苦不堪言,又不想白跑一趟,只说道:“我们等你睡醒再商量。”说罢,此时天还没亮,用过点心,几人便跟着少年进房里去歇息了。

打完一个盹儿,睁眼只见身居一片金黄竹香之中,看得窗外阳光透过竹叶,洒落在泥里,白襄穿上衣服,拿起长剑想转念一想,心里说道:“也该买把袖剑了,住别人家里也不好抱着长剑到处晃悠。”便又放下,推了推夕佳的小狼身子,说道:“别睡了,出去玩,晚上再睡。”夕佳睡得浅,被吵醒了也不恼,起来便化作人形,两人开门出去,所到之处地板、墙壁、门窗,都是粗细不一的竹筒、竹片儿、竹条编织错落而成,四周被碧绿的楠竹团团围住。

两人在附近走耍了一番,碰上胡豆二人,就往竹老先生屋子走去。竹老先生请四人入座,吩咐人去准备餐食,屋里光线较暗,竹老先生,令人又加了几根蜡烛,倒上热乎的清茶。阮行先说道:“竹老先生,这妖人素来喜爱武功秘籍,如今您可有旧友能联合抵抗的,要是能叫来,加上我们一定能胜得了他,唇寒齿亡,这妖人要是在这儿吃了好处,定会去找他们麻烦。”

竹老先生说道:“我已隐居三十余年,且不说旧友,我只传授众人入门轻功,都只是学生,收徒也算不上的。”夕佳缓缓说道:“竹老先生,不知那人武功如何,又是什么来历?”

竹老先生捋了捋花白胡子,说道:“此人行踪诡异,也不知他师承何处,他去过的地方都杀干净了,所以从未有活人看清过他的模样。”

白襄夕佳见他和胡豆二人说的一样玄乎,均感诧异,白襄怔怔说道:“如今只听了说他厉害,究竟是何等功力,能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杀了灭口?”竹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听说过他的武艺究竟如何,只知道那些人顷刻间便殒命了。”白襄又问道:“有人查过死因没有,是刀剑所伤,还是暗器?”

竹老前辈抬起头说道:“不是刀剑,前段时日益州有个贤明远扬的医馆,全家老小六口人被杀尽,衙门去查了,周身都没有伤口,却有中毒的痕迹,食物里查过没有下毒。库房里金银都没拿,盘点下来失窃的只有几本医书和各种炼制好的药。”白襄听了,纳闷道:“若是一般盗贼,拿走东西就行了,何必杀这么多人。”阮行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说他是妖人,他做事桩桩件件都没有道理。”胡豆也跟着说道:“正是,他既然要盗走东西,又何必先寄一封恐吓信来提醒我们。”白襄望着胡豆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他怕山庄里人太多了,影响他下毒后盗窃,想用信来把他们吓走。”

众人猜来猜去,仍是不能全然明白,竹老前辈拍了两下桌子,说道:“罢了,罢了,吃了饭你们就都回去吧,把余下的孩童们带回桐溪村,也算你们二人尽心尽力了。”

夕佳想着怎的从未交过手,却也被吓唬成这样,实在有些令人愤愤,便用手拐戳了戳白襄,白襄看了她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竹老先生就让我们一试吧,这事儿实在蹊跷。”竹老先生一脸难为,夕佳说道:“听闻竹老先生前尚有一个花一般年纪的女儿,况且放过他这次,他下次又要去害人,只有试一次才有战胜那人的希望。”自己女儿是竹老先生的软肋,乘他犹豫之际,白襄抢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不必出手,等我仔细看出他的伎俩再行动。”

众人皆信服白襄,这时来了两个小生准备桌椅碗筷,忽听得屋内竹门沙沙作响,脚步极轻的一前一后走了两个姑娘出来。烛火之下,见前面那姑娘眉目清秀,气若幽兰,虽称不上惊世美貌,但周身气息温婉动人,在这山野小村里却也使得众人眼前一亮。

竹老先生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小女,竹令徽。”竹令徽和丫鬟对着众人微微屈膝,两双美目齐齐看向白襄,眼波流转,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夕佳见她这副神态,心里窝火,便往白襄身边靠去,伸手拽住他的袖角。众人向二位姑娘抱拳行礼,便一齐在桌前坐下了。小生陆陆续续端了饭菜和酒壶上来,每人面前都倒了一小杯酒,白襄夕佳怎么也看不出来碗里装的是什么菜。竹老先生说道:“竹里馆极少吃肉,多食素,望诸位置谅解。”

一个少年上前,一一指着介绍道:“这道是白油炒笋,这道是竹荪鸡汤,这道是腊肉竹菌,这道是清炒竹耳,这道是红烧竹荪蛋,这道是炝炒竹荪菜,这是竹筒饭,这呀,是竹筒里酿造的清酒。”竹老先生拿过酒杯站起来说道:“先多谢白兄和夕佳姑娘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为竹里馆解围这一侠义之举。”白襄夕佳起身和竹老先生碰了杯,一仰脖子喝尽,虽然两人都没有被呛到,喉间仍觉得火烧火燎,夕佳不由得关切白襄有没有难受,投去关切的目光。

竹老先生又倒了一杯酒说道:“竹某人一生不喜交友收徒,嫌其中曲折复杂,不料老来得有心弟子胡豆,不忘初心,实在感激。”说罢,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敬阮行,复又说道:“夫人近日担惊受怕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见客,望大家谅解。”

客套过后,终于开始动筷子了,白襄早盯着这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饭菜挪不开神。夹了一片白笋入口,香脆无比,咸香过后是清甜,在唇齿间久久不散。又夹了一块滑溜溜的竹荪蛋,红烧味渗入食材,酱香味是浓烈却不够白油笋惊艳。又拿过竹筒饭捣鼓进碗里吃了,的确竹香满口,丰润沁人。

如此把桌上尝完一遍,暗暗在心中评选最爱的菜,却是那碗竹荪鸡汤,鲜美得让人眩目,喝了两碗直到肚子再装不下东西才停手。白襄觉得甚是满足,心里暗想明日纵是丧命妖人之手,有此美食,也不枉此行了。毕竟狼族不懂烹调,食材炭火烧熟加盐即可,过节还吃点生肉祭祖,如今能吃到如此山珍,自然是无比喜悦。

众人就着茶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两人坐在桌前,白襄还沉浸在晚餐的满足中,说道:“你觉得今晚上哪个菜最好吃?”

夕佳也走过坐下,想了想说道:“我最喜欢腊肉竹菌,还有竹筒饭,腊肉味儿可真香。你呢,你喜欢哪个?”白襄又回想了一下两者的味道,说道:“我喜欢喝那碗竹荪鸡汤,竹荪又香又脆,鸡汤又鲜美,哎呀。我还喜欢白油炒笋,从来不知道素的也这么好吃呢。”两人又甜蜜蜜的回忆了一番。

夕佳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白襄哥哥,我觉得那妖人还真是个妖,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的。”白襄点点头说道:“是,不然我怎会冒然接下重任,他行踪不像个人,人怎么会能顷刻间将他人杀死,那得是阎王爷那么大的本事,还用得着寄封红手印的信来,搞这些个故弄玄虚吓唬人。”夕佳也说道:“就怕他真的会什么妖术,如果是妖术我们的武功能打得过吗?”白襄说道:“只有真妖才会妖术,他要是修炼千年的真妖,那我们就生死难料了。”转念又笑着说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真妖,况且真妖法力高强,纵然受伤都能自己痊愈,又何必去偷人族的创药。”

夕佳听他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说道:“但也很可能是个使毒的人,除了妖法就只有毒药才能这么玄乎,如果真是毒那我们还得小心些才是了。”白襄说道:“正是,但我们有清越丹,除了真妖的妖毒,别人毒我们可一点都不怕。”夕佳笑道:“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

安静了一会儿还睡不着,夕佳又问道:“白襄哥哥,万一那人就像书上写的那些刺客一样,他们不进屋,直接把毒从窗子那儿灌进来,我们吸入了就死了……”白襄笑出了声,说道:“那是迷药,不是毒,毒药不能这样用的,都是从食物里放进去,或者涂在暗器上。”夕佳听完“哦”了一声,天马行空想了会儿,又说道:“只是不知竹老先生的轻功秘籍写的是什么。”白襄说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武功秘籍感兴趣了?”夕佳趴在桌上说道:“我只是在想,要是那本书能给你看上一看,那该多好。”白襄听她这么说,心里也甚是感动,说道:“我要是学会了也教给你。”夕佳抿嘴笑着,心里像饮蜜一样甜。

坐得累了,两人打拿水来洗漱完,去床上躺着,夕佳依旧是变成小狼躺在床上,用来化解尴尬。白天才睡过了,现下虽不觉得困,躺在床上聊天打趣了半宿,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