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造化的旋筒（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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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辉万丈的天苑准备柴望银河、议论日月人事，讨论利益分配的时候，二十八璇座的军队被不定型的军队狙击，死伤遍野。

在灿烂的喷流照耀下，太空像是一片白雪的原野，点缀着死亡的阴影。巍峨的天地里，到处都是不可利用的残骸与无法带回的亡灵在寂寞地游荡。

生命黑色的残点是黑色的银河，在太阳系里流淌。

为了取得这个小小的胜利，不定型在这里丢下了同样多的尸体，和更多无法回收的信息。

人类的士兵落在那些自我破坏的大脑、中央思考核心或者分布式思考点上，想要尽力从中还原与取得关于不定型世界的情报。

结合天文观测，他们也已经了解了不定型的第一道防线到底是什么，也知道了为什么预定的太阳系方位外会多出另一个太阳系。这些空间是从另一个宇宙到来的。

从这点看，对人类而言，这无疑是一盘好棋。

这盘棋已经下到中盘了，不定型能够挪移的空间不多了，他们的手段、倾向、战术被摸清，原本所依仗的那些隐藏的、突飞猛进的技术能力也被人类知晓。对于前线的战场只剩下了两朵乌云。

第一朵是无限制星桥，这朵疑云的解决方法就是干扰空间曲线的生成，用无处不在的引力波噪音进行控制。但这个控制方法不是彻底的、根本的、甚至还需要仙女系璇座军的配合，所以是一朵乌云。

第二朵乌云就更显而易见了。哪怕战争到了最后关头，也不能小觑玄枢之门。

第二支援军原本的想法是用绝对的暴力以临界光速烧毁太阳系再使之重生，就不用面对玄枢之门的存在。然而这个方法正是因为玄枢之门的一个分体失败了，才让形势从大好变成了中好和小好。

中好和小好到底是一种不完全的好，二十八璇座在上亿年的前线战争中都是稳步推进的胜利，直到最近两百年，面对太阳系的沦陷目瞪口呆。他们不想再目瞪口呆第二次。

不定型和人类已经战斗了很多年。

导师的人格分体们也非常清楚人类的实力，演算过这场空前的对抗。如果人类真的稳步推进，很可能不定型这一次长达数亿年的反击会偃旗息鼓。他们可能会再度丢失太阳系和地球，丢失这宇宙中有机肇始的星球。

在人类进入海王星轨道后，战士人格直接从太空城下降到了地球的赤堇山上。曾经发射卫星的遗址，在阴郁的云下，落入阴影。战士的人格踏上繁盛之至的野草。这时候，看守和修复遗迹的不定型发现了战士的存在，对着战士远远地喊道：

“不定形万岁！不定型从五十亿年前到现在的所有历史万岁！导师万岁！”

战士人格面对着断裂的四座高塔，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随后在士兵的欢呼中，他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讲话:

“战士们，这就是我们的战场，这就是我们的战斗！从这战斗中我们将得到一切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地球、家乡，房屋，生长、自由的生长，还有和平的生活。你们要比在仙女系更加勇猛，要像在袭击银河时那样坚定。因为我们决不能后退，后面就是我们最后的且唯一的土地。我们的功劳将会被刻进全新的史诗。而这份史诗将会在整个不定型的历史中熠熠生辉，比太阳更加明亮。”

地下就是第四中央的坟墓，那里是不定型的殿堂。腐烂的大法官的人格正趴在主厅的王座上，油脂的肉海堆积从垫子上溢出，堆积在了椅脚的装饰上。它在睡觉，它的身体在呼吸，它的全身开始颤动，就裂出许多狭窄的口子。

典范之中，存在许多不擅长军事与作战的人格。这些后方的典范在这里列成队形，安详地唱着古老的叙事诗。

“不紧张吗？”战士的人格问。

大法官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一根软趴趴的触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们马上就要腹背受敌了，到时候战术会更难安排，出现更多的遗漏。”战士顿了一下，像是在责怪一样地说道：

“我还是觉得即便不走钢丝，我们稳扎稳打，也未必不能御敌于外。按照工程师的计划，拱手退让，一旦圈内兵败，那圈外还剩下的据点和仙女系的后方都会一起崩溃。到时候，就很难，真的很难很难了。”

庞硕的大法官终于抬起了自己又细又长的触须，轰隆隆地苏醒了。

“无非是再来一遍罢了。不定型可以重来无数遍，哪怕是这里，整个银河和仙女的不定型都可以去死。它们全部死光了，我们就把它们重新再‘造’出来。只要我们不死就可以了。”

战士的人格抬不起头。

但法官却漫不经心、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但只有这样，只有在这一遍尝试中，这样做了，才能看到进一步的发展。全部的不定型都必须为了这一步的尝试献出一切。”

典范们的诗歌唱到最高潮，几乎听不清是谁在讲话，到处飘扬着古老的异香。那是赞颂第三中央力克第二中央和第一中央，取得伟大统一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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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作为法官的人格，具备着最后的决策权，他在拿不到其他人格的支持下，是不能反驳的。

战士又说：

“即便如此，仍然还有许多的疑点。第一个疑点就是原形人类。”

大法官可怖地笑了，整个空旷的宫殿都在回荡：

“原形人类是最不值得害怕的。他们知道定形和不定形在历史中会迎来的终极结论，他们明白历史，所以他们已经放弃了，选择了其他的路。”

“即便如此，也还有第二个疑点。”战士人格说道，“——第三类动物会怎么做？”

“那……”

大法官晃扭动身体，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静，越像是沉思，最终却毫不在意地讲道：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二十八璇座掌握着银河的情况，但这不是一个单独银河的战场。这是银河仙女共同的战场。

不定型溃败如山倒，发射种子飞船，主部退守仙女系附近的一个矮椭球星系，留下一群燃尽的太阳，和满天遍海难以利用的过稳定残骸。

七政四余中的宵魄政取得了尤其煊赫的战果。宵魄政的策略就是经典的资源拉锯战争，用生物的自复制能力控制星球环境。除去常规的多种多类的调制微生物有机汤组合，他们也投放人种。这种人种比较通常，是一种在长期在太空中成长，从而出现的无重力环境人，皮肤苍白，身材纤细，但骨骼是高度矿化高度富集的金属，皮肤可以膨大，能够储存大量特殊脂肪。他们生存的综合能力让人满意，即使落入高重力环境，也能迅速适应，被视为一种优秀的人类基因复制机器人范本。

可是微生物的生存能力真的能算是顽强吗？它们只是在死亡与繁殖中的适应。数以万计的旧的死亡，才换来唯一一个新的重生。高等的生物在这方面就更不如了。

十亿亿不计其数死的人都成为了历史前进的注脚，只剩下侥幸存活的那个成为了被历史铭记的名字。

瘦长。

被叫做瘦长的投放人及其同胞，自愿和其他有机体一起被投放偏远的疤痕星系。在拉锯战中，投放人的数量如果较少，就很难通过自复制成为新种新文明，通常会灭绝，尸体便会成为下一代调制微生物的基床。归根结底主力还是微生物。调制微生物会在未来数十万中铺开生长，遍及星球，深入地下，无处不在。

瘦长就是较少的那一类。同伴儿女相继去世。自己的人生会在降落舱中终老。然而在一百岁时，发生了转机。喜欢看星星的他用留下来的电子设备报告了一个一个奇异的天文现象。

一线星。

一线星指的是只有站在特定角度特定方位上才能观测的星辰，能够观察的角度只有一线，意味着必然和时空曲线有关，绝大概率是人造。由于群星一直在运动，所以在地表上能观测到的时机少之甚少。

瘦长向宵魄政报告了这个事实。军舰来到疤痕星系后，就用阴山刻下瘦长，扫描了他所在的行星，然后把瘦长杀死，将行星全部粉碎，只留下纯粹信息的记录。宵魄政确认星球上不存在不定型后，就开始了地毯式的引力波筛查。

果然，不到一年，他们就在引力波中找到了蛛丝马脚，成功推算了一线星的位置，位处于这个星系的外围，与最近的恒星拉开了接近一光年的位置。

这颗一线星是时空曲线没有闭合的后果，留了一条撤退通道。撤退通道修得再小，也会漏出信息。

不定型在里面生活与工作。

而其中就藏着不定型用来跨越星际的无限制星桥。

这样的发现不是孤例。在不定型的大退却中，每隔数年或是数年就会报告发现了通往银河的星桥。在银河的收复中也发现了同样的互相来往的星桥。

不定型的退却，比演算得更早，七政四余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们认为他们可以控制一切。

不定型是在自我毁灭。

确实，不论怎么看，不定型都要彻底失败了。

所以，七政四余很可能也在他们和六极星、与人象们谈到了这点。

基于这个突破口，六极星同意了和他们站在一起，并且愿意做最后一步。

那就是分析并抵消引力波的干扰，能抵消多少就抵消多少，全部抵消毕竟是不现实的事情。

人类世后期第一百五十年到第两百年之间，第二支援军即将突破了不定型的防线，进入内太阳系。无限的视界把太阳系和异界引渡的空间切得像是一个迷宫。在这个迷宫中，竖立的每一面墙壁都会把人吸进地狱。

最接近地球的观测飞船，将此时的景象形容为阳光灿烂。太阳系的诸星是一片原封未动的土壤，十亿年的时间没有在它的表面留下任何变化。大一统的喷流是即将迫近的阳光。喷流会衰弱，阳光也会落入黄昏。来自二十八璇座的太阳在一点一点地吞噬大地。

不定型的设施、设备，那些被认为是强大的设备，在视界的分割中一个接一个地坍塌，就像是冰面四碎、逐渐融化。

寒雾弥漫，在所有的星星中，最亮眼的不是太阳，也不是地球。而是太阳系内唯一一颗人造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