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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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福夫妇知道大女儿决定扯证的消息后，高兴不起来。两人交往快一年，双方家长未见面，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换句话说，男方没有正式提亲，女方就迫不及待进门，这不合规矩。作福觉得自己正大光明小半辈子，却在大女儿出嫁这件事上蒙了羞，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楠收到家里的来信，说过几日会进省城来，拜访永军父母。李楠知道作福的脾气，虽然穷，但不愿意亏欠别人，不弯腰说话，也希望彼此互相平等对话。作福自以为通情达理，别人不来，自己高攀了，就主动去。虽不要三茶六礼，但是也不能坏了规矩。
陈家父母不情愿和农村来的人家攀上关系，听到永军说女方父母要来拜访时，虽然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心里一百个拒绝，但还是觉得不能失了体统，逗别人笑话。二人商议，只说不要带人到家里来，其他的，全权交由永军去安排。
作福夫妇第一天来的时候，李楠特地请了两天假，带着他们逛了城里几个有名的景点，顺便品尝了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小食。本来打算带作福夫妇住一晚招待所，两人都说不肯花冤枉钱，就将就李楠宿舍几平米的房间挤着睡下了。
翌日，永军提前提着酒水来到李楠住处，等着大家一齐坐车回家。未来的岳父看着永军提前做好了打点，夸永军想得周到。永军说应该的，然后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李楠，表示承蒙错爱。永军领着一行人到了一家饭店门外，然后解释说本来是想请叔叔阿姨去家里做客，但是想着难得来一趟，所以临时变了主意，带大家来到这家饭店，希望不要怪罪。
饭店只有一层楼，门外“国营饭店”四个大字引人注目，推开玻璃门零零星星地坐着几桌吃早午饭的食客。永军招呼前台小二，说已经提前预定了包间。小二询问了姓名，便领着他们径直去了最里面的一间。想着有人已经早早在等候了，短短十几米路上，有人偷偷整理了仪容，顺便帮别人扯了扯衣角。第一次见面，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就交给老天，努力了就可以改善的地方，总是希望能做到最好，为彼此都能有个好印象。大家怀着忐忑，跟在小二背后。推开门后，发现包间里空无一人，就像差生在考试前一天，忽闻要延考的庆幸，同时里面还穿插着优生准备充分，准备一显身手，却无处施展的失落。小二问现在是否需要点菜，李楠示意小二先等等，一会再来。小二点头，上茶后离去。
大家各自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作福想点根烟卷，解解闷，被周香制止，说先忍一忍。等了一会，又有小二进来，第二次询问大家是否需要点菜。陈永军微窘，说再等等，没有再叫，就先别进了。包间里的空气像灌满水，溺得人呼吸困难。永军说自己出去透透气，让李楠先在里间陪着。
李周一家的心情跌倒谷底，作福沉着的脸更是差点掉在了地上。李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好宽慰父母说兴许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正是永军领着父母进门，旁边跟着永军的姐姐陈永梅——两人相亲时有过一面之缘。“久等了久等了。”陈母一边面露愧疚之色，一边大方找位置坐下。陈父艰难吐出三个字问好，其余全靠陈母维持不至于掀桌的气氛。各自坐下后，听永军介绍完长辈和姐姐后，姐姐也主动向来客一一问好。
陈母自觉是主人，应该主动，向未来亲家发问——哪天来的，准备在我们这待多久，人民纪念碑是否去过了等问题。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作福夫妇一时不知所措，笑着答了。姐姐提议，先点菜，可以边吃边聊。于是唤了小二，点完菜，大家又开始心照不宣地说说笑笑着。
此时菜一直没有上桌，大家始终没有进入正题，不管是吃饭，还是聊天。突然有人打破了这种奇妙的氛围，开口道，“从永军和李楠认识交往到现在，我和李楠彼此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经常听家母和弟说起，夸这女子踏实、能干。”陈永梅一边夸，一边点头，证明这话说得不假，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我们一直觉得，李楠能下嫁到我家，是我弟弟，也是我们家的福气，真要感谢你们生了这么好的女娃，是吧，爸。妈。”说完，转过头，微笑着看着陈父陈母，却不等回答。
作福夫妇听得这话，越听越疑惑，方才脸上堆的笑，还没散去，但实在找不到别的表情代替，好回应这番夸奖，只得让它继续留在脸上，忙说哪里的话。
永梅接着说道“别说是像李楠条件这么好的，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我们也应该三茶六礼准备着，风光迎她进门。可就是前几年，自己倒霉，听朋友劝做生意，不仅全赔，还欠了不少钱进去。老俩口心疼我，瞒着家里的哥哥们，抽出家底来帮我，才不至于让我跳河去。亲家，亲家母，今天，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更是为了他俩，我才把这见不得人的家丑说给你们听。”永梅掩面，作悔恨，又像做悲苦状。
说到这个份上，作福夫妇总算明白了眼前女子，煞费苦心说这番话的含义，笑也不是，不笑也是，尴尬地凝固在了脸上。这时小二端着盘子进来，像是卡好了剧情节点一样，开始上菜。
这样的结果，永军在预想时，几天没睡过囫囵觉。可当事情发生，反而淡定了。赶忙招呼大家吃菜。唯一出乎意料的，家人没和自己商议，导致当初善意的谎言，被偷换了剧本。
作福找不到继续陪坐的理由，几次想带着妻儿下桌离去，但迟迟没有移动。周香不说话，却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声音。李楠看着面露难色的李周夫妇，后悔因为自己冲动，让他们蒙受如此委屈，强忍着眼泪，在心底捶打自己了几千次几万次。
陈母开口说道：“大哥大姐...对不。”
“好了！”作福将话打断，“李楠和永军在一起，是我们高攀。能和你们结成亲家，也是小一辈修来的缘分。我们不会过多去干预他们，这个你们可以放心。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全由自己做主。”作福想，这也是她走出农村的唯一机会了。周香耷拉着肩膀，两只手放在桌下藏着，依旧不言语，只恨自己不能将自己隐身。
永梅附和说，“对嘛，年轻人的事，我们就不去插手了，更何况，弟妹这么能干的人，全省城，找不到第二个，他们肯定能成！来吃菜吃菜。”
陈父听着，不想操这心，自己本就是安了心来吃饭的。既然问题解决了，那就夹一片白肉，放在嘴里，滋滋地咀嚼着，还是这味道，最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