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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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志明受不得这个,当年要不是在火车站自己带着呈满去买火腿肠,结账的时候光顾着和售货员聊天,也不至于孩子没了都不知道。
他心如刀绞,立马应了下来,第二天就向领导打了报告,做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砸掉铁饭碗。
也许是上天被感动了,也许是梅志明技术确实过硬,也许是命运偏爱眷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应聘过程十分顺利,资料交过去一周后,就收到了录用通知。
考虑到他家情况特殊,电影城领导特意给安排了相对宽敞的西关大屋,虽然不是三进三出一整套,但两层四间房,也足够安顿下一家六口了。
他们在广州的“家”位于老城区恩宁路附近,据说以前是某粤剧名伶的旧居,解放时划给了文化局,后来就变成了电影城的职工宿舍。
西关大屋是极具广州特色的民居,跟鹤城的大板楼截然不同,一共有三道门,第一道是屏风门,像两面窗扇,挡住了外面路人的视线。
第二道叫趟栊门,形似一个大木框,中间横架着十几根圆木,圆木一定要单数,不能双数,粤语里,“双”同“丧”音,不吉利。趟栊门左右开启,既通风又起到了防盗的作用。
第三道才是真正的大门,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
一家人刚住进来时很不习惯,明明来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旧社会?
但只要能赚钱,只要能找呈满,眼前的困难都算不得什么。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可惜,二十多年过去了,梅呈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从宽阔的大马路转入逼仄的小巷,两边人行道上摆满了木色圆桌和红色胶凳,夜色下的大排档烟火气十足,行人被挤到了马路上,行车就更为艰难。
很快就到家了,杜海娟迅速抹了抹眼角,让司机靠边停,她提前下了车。
喧闹鼎沸,烈火烹油,推杯换盏,悲欢几重。
短短几百米,彷佛一条漫长的人生路。
杜海娟进门时,梅志明也才到家。
为了文化宫庆典,单位最近三天都在彩排,他演《沙家浜》里的胡传魁,在粤剧潮剧流行的岭南地区,能唱京剧的人是少数,更何况他唱的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受到一致好评,一时间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妆还没卸,脸蛋上扑了红彤彤的两团,梅志明整个人尚沉浸在角色中,见了老伴,双拳一抱,探过身,唱道:“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还没吃饭吧?”杜海娟揣着难以名状的酸楚,没心思跟梅志明逗趣,她打落他的手,指了指餐桌,“给你打了包。”
梅志明并没有察觉到老伴的落寞,他应了一声,过去掀开饭盒一看,不由惊呼:“好家伙,这么精致,还有鲍鱼,得好几十吧?”
“一份一百六十八,一共三份。”杜海娟进了厨房,将面粉倒进一个沉甸甸的青花瓷盆,那是太奶奶传下来的老古董,南迁时没舍得扔,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带了过来。每每看到时,她就觉得自己从未离开东北,从未离开鹤城,从未离开那些熟悉的人和事。见梅志明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又加了一句,“老二孝敬你的。”
“我就知道,不能是你。”梅志明端详了好一会儿,又盖好盖子,放进了冰箱,“给小斌留着吧,我吃了工作餐。”
杜海娟没搭腔,她手上揉着面,思绪不知道又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了,彩礼,她们能帮一把不?”梅志明性子软,遇事就会往后退,尤其是开口要钱,纵使对方是亲闺女,也觉得难以启齿,下意识就“重担”全权交到了杜海娟肩膀上。此时终于发现对方有些意兴阑珊,以为碰了壁,小心翼翼道,“不能帮就算了,也别强迫,咱再想办法。”
杜海娟最恨梅志明温吞水一样的个性,囫囵话儿谁不会说?可问题摆在眼前,总得有人出来解决。她收敛了些心思,停下手里的活儿,挑了挑眉:“哦,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真不帮啊?”原本就是安慰之词,梅志明没想到执行力一向超强的杜海娟也有铩羽而归的时候,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苦着一张脸道,“一百万,不是小数……”
杜海娟并没打算真为难他,不过是卖个关子,见梅志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哪还有半点“胡传魁”的意气风发?半是嫌弃半是无奈:“你傻啊,要是谈崩了,老二能带我去吃饭?还给你打包鲍鱼?”
梅志明拍了拍脑门,这才纳过闷来,喜色顿时爬上眼角眉梢:“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几个闺女没白疼,关键时候都能顶上。来,我帮你包饺子,趁咱俩身体还行,多赚点儿,尽量在有生之年把这笔钱还给她们,谁都不容易。”
“那肯定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帮了小斌,也不能亏待了她们。”一说到这个,刚忘掉的痛楚又卷土重来,杜海娟神色哀婉,长吁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梅志明,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团囿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不知道三儿怎么样了。”
梅志明的笑容僵在嘴角,那是心底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他嘴唇有些微颤,开口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喉头哽咽:“都这么多年了,别想了,我去洗把脸,包饺子。”
转头的刹那,眼圈一下子红了,连带着五官都跟着耷拉了下来,梅志明也想问问老天,他的呈满到底去哪了?
夫妻俩谁也没想到,这是他们为走失二十多年的三女儿最后一次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