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扫残云三卫乱纷纷 点余烬二王欲逐逐(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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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万大军就这样沉闷地无功而返了,回师途中永乐一言不发,他既像是在痛恨押粮官的不尽职责,耽搁了他扫灭阿鲁台的大事;更像是在深度思虑北征大军的下一步方略, 故任凭杨荣等人如何转圜,始终没有笑脸。
午后,永乐突然对文武群臣道:“阿鲁台以一己之力何敢屡犯天廷,广宁侯刘江,不, 是广宁侯刘荣在辽东时就多次奏报过兀良哈之地朵颜、泰宁、福余三卫阴附鞑靼,刘荣虽按朕旨意召其头领议过,晓以利害,哈儿兀歹等也点头应承却我行我素,虚奉阴违,朕下 诏切责,令其贡马谢罪。后朱荣任辽东将军,所捉掠边之卒仍有三卫之人,且越来越多。 阿鲁台恃兀良哈为羽翼,兀良哈依阿鲁台为帮凶,此寇不灭,阿鲁台羽翼不除,两寇相结, 边患无时可已。今即回师,东下兀良哈,剪灭三卫,断阿鲁台之臂,诸位以为如何?”
皇上尝言,不打无准备之仗。从去年酝酿北征到今天班师,几近半年,谁也没说过要征剿三卫,永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当年,朵颜、泰宁、福余三卫兵马随永乐南下靖难,战功赫赫,永乐称帝后也给了三卫巨大的回报,回报得令其他部族眼睛都发热了。二十年中,三卫却有了欲壑难填的贪婪, 朝贡时的多倍返赐似已不入其眼,总觉朝廷回报不够,语出怨言之外就是悄悄和阿鲁台走 动,经不住诱惑,就参与到了对大明边城的骚扰和劫掠中。所谓遣使斥责已没有作用,朱荣比之刘荣又像是少了一些抚绥的手法和治政的威严,故三卫之嚣张远甚于过去,颇有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顽劣。永乐早就想教训他一下,特别是朵颜部那个骄傲的哈儿兀歹。 今日就是时机,一个千载难逢的突袭机会。纵然前期无所准备,回师已无粮草之虞,三卫之状又在他心里装着,他有足够的把握置三卫头领于死地。
守在皇上身边,三卫屡次劫掠的情势杨荣也十分清楚,所以,他率先支持了皇帝的主 张。他说:“皇上神思泉涌,吓跑了阿鲁台,马上就把打击的重点放在了兀良哈上,如此用兵真神来之笔。谁不知兀良哈,居功自傲,怙恶不悛,全不把皇恩放在眼中。为虎作伥 之人,徒养痈而已,蓄之何用?”
英国公张辅抱拳道:“臣愿领本部人马剪灭此寇,请皇上静候佳音。”
“臣愿往!”“臣也愿往!”陈懋、郑亨、薛禄、朱荣等大将纷纷请战。永乐一时情绪大振,由之前的沮丧一下子变得云开雾散,精神百倍。有仗可打,师出有名,也就不枉 了御驾亲征的虚名。他并不好战,且乐于着书立说,但骨子里的那股武人的气质让他在面 对战争的时候,热血奔涌,壮怀激烈。
看着各路将军齐聚跟前,永乐大声道:“列位赞同,朕就教训一下不懂恩义的兀良哈三部,无需各位独往,看朕如何干净利索地收拾他。”
“遵圣旨——” 永乐继续:“大军行至屈裂儿河前依山而阵,寇闻我至必然西走,便给我大军以可乘之机。先锋朱荣——” “臣在!” “带五千精兵悄悄由西南渡过屈裂儿河绕至敌后断其归路。” “得令。”
“郑亨、薛禄带五千精兵在兀良哈北,即其左侧埋伏;张辅、王通带五千精兵在其南 面,即其右侧埋伏;柳升神机营伏于山下密林中,准备迎头痛击;陈懋所率御前精骑随时 听朕调遣。”
“得令!”各路将军分率本部精兵去各处埋伏。
大明北征阿鲁台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兀良哈,是阿鲁台派人给朵颜部头领哈儿兀歹送的信,同时提醒他小心。起初,哈儿兀歹并没在意,一则他过去有恩于明皇,从多年来的情形看,那皇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加赏赉之外,又将兀良哈这么大的地界交予三卫管辖,足见皇帝的恩义和信任。二则皇帝以前曾两次远征鞑靼和瓦剌,虽然皇帝知道了他和 鞑靼暗中来往,还收留过阿鲁台的母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近几年,阿鲁台的属下,尤 其是那个买驴拉着他屡次袭击大明边镇,还把大部分好处给了他。顺手牵羊、不劳而获的 好事让部下上瘾,慢慢也就习惯了,由此招来了辽东将军和明廷的多次斥责。
明军北进,一天天深入草原腹地,哈儿兀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总像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似的,卜问了长生天,也不得要领,遂把福余卫头领安出、土不申,泰宁卫头领呼剌班 胡找来,说了阿鲁台的提醒,也说了自己的担心。
倒是平常最不爱说话的土不申先开口了:“当年爷的这两柄大刀不知为他砍下了多少南军的人头,光阴久了,恩义没了,皇恩再也不浩荡。抢他几个边镇又怎样,只是给他个信儿,记得卖命的人,真要动武,怕他什么,爷的大刀也该用南人的热血祭一祭了。”
哈儿兀歹还是一向的沉稳:“估摸着还不到这一步。我只是不踏实,找几位来就是要合计合计。阿鲁台说了,他要跑得无影无踪。我在想,在阔滦海扑了空或打一小仗的南朝皇帝,逮不到阿鲁台,会不会拿我们撒气?”
泰宁卫因实力弱,头领呼剌班胡总像个刚出洞的老鼠,一向谨慎,左顾右盼:“防人 之心不可无。那明皇帝不是聋子、哑巴,更不是傻子,什么看不出来,阿鲁台的担心并非多余,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福余卫的头领安出一向以狡黠智慧出名,此时他眨了眨深邃的大眼,顶得额头的横纹忽浅忽深,云霞明灭,思虑了一阵,脸色暗淡,一字一板道:“我意也是早做打算。那么强大的阿鲁台都像母狼下崽一样钻了地缝了,我们的几万之众也经不住明军几十万人的铁蹄,避一避风头最好。他不来,只当我们是秋末提前大转场;他若来,也让他扑空了事。 我忧心的是,三四万的部众往哪儿去都不方便啊!”
几人一剖析,哈儿兀歹也确认了自己的忧虑,觉得事态越发严重了,接着安出的话说, “那就迁吧。东去是大海,北去是奴儿干都司的女真、苦夷部,南去是大明,三面都不行, 只有西去是条出路。那大片的草原荒漠本是阿鲁台鞑靼部的地方,如今他被迫北徙不知去向,乘明军追他北去的时机我们临时占一占也无大碍。明军追上阿鲁台,再打一仗,没有三四个月回不来,我们就利用这段光景迁出兀良哈。”
“老哈高见!”安出说,“那就有劳老哈先准备着,我们回去就收拢人马,估计得一两个月吧,先到你这儿集中,趁着天气还不错,三部聚齐了,立马走人。”
明军的大队人马提前了,正浩浩荡荡往兀良哈而来。三卫头领的预测一点不错,只是没有估计到明军并未穷追阿鲁台,所以就没有估计到来得这么快,比他们预计的光景早了 一个多月。七月中旬,明军已杀到眼前。
三卫人马牲畜车辆刚刚上路,才渡过屈裂儿河就被大明官军截个正着,哈儿兀歹所部走在前面,仓促遭遇,仓促应战,半个多时辰死伤就达上千人。护卫的队伍溃败下来,后面的老弱、妇女和牲畜四散奔走,乱成一团。
哈儿兀歹一下子被打蒙了,见明军没有追击便勒住战马,好不容易才吆喝住溃败的士兵和四散的车马,重新集结,和后面赶来的安出、土不申、呼剌班胡等汇合在一起。
“还是算计错了,”哈儿兀歹满脸的惊讶和懊悔,“南朝竟来得这么快,几万大军挡住去路,应该都是精锐,看来,不舍命拼个死活,杀开一条血路,就甭想过去。”
“我们分兵两路,”安出急中生智,“一路正面佯攻敌阵,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路率队向南,若无阻拦再向西带部众撤走。顶不济了,拼个鱼死网破又有何妨?”
“我在正面打头阵,”土不申瞪圆了眼睛,大刀一挥,“过去我是帮他砍别人的脑袋,今天我要砍下他的头颅,问问这个脑袋什么叫做忘恩负义。”他的话把几人逗乐了,大家心上也轻松了。
哈儿兀歹已打了一仗,损失了不少人马,见两个首领这样顶劲,信心倍增,不顾自己 人马的损伤:“就这么定了,我和土不申打正面,安出打南面,呼剌班胡护着部众断后, 看情势随安出移动。”
哈儿兀歹、土不申率三千多彪悍的骑兵挥着马刀呐喊着向正面的明军扑来,风驰电掣, 锐不可当。永乐立马在半山坡上,看得真切,命黄俨挥动红旗,待敌兵接近山前时,神机营众炮齐发,伴着浓烈的硝烟,一阵阵巨大的轰隆声后,冲在前面的数十名敌兵惨叫着, 连人带马倒下一大片。
三卫骑兵稍一愣神,随着哈儿兀歹的吼叫又冲了上来,明军中又一阵强弓硬弩的羽箭 飞出,又是一片人倒下了。看着同伴血流如注的尸体,哈儿兀歹痛心地直想把他们抱起来。 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宁阳侯陈懋大喊一声,所率万余御前精骑已随他排山倒海般压过来, 扇面型将他团团围住,厮杀起来。
二十年前的燕王,包括朝廷的南军,也没有这等武力的配备,一路南下,大仗小仗, 还不都是靠着血肉之躯去搏战?那时的士兵也不像今天这么精壮啊!好一个陈懋,当年的娃娃,如今也成了大将跟爷抗衡了。哈儿兀歹认出了原来的小将陈懋,一柄长矛猛刺猛砸, 上下翻飞着朝陈懋冲来,他要把死伤弟兄的仇恨都汇在这柄长矛上,早有十几个明军士兵被他打到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