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十二门阀血,司隶寒峰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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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的热闹似乎并未因十二世家的铩羽而归而消减半分。

漕运新码头的喧嚣日夜不息,波斯胡商操着生硬的汉话与牙行激烈讨价还价,大月氏的驼队卸下成捆的羊毛与香料,空气中弥漫着异域的气息与财富涌动的灼热。

司隶衙门外,那批早已经售空了的商铺的招标告示仍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后面从大汉全国各地赶来的豪商巨富仍然站在告示前面发呆,无数双眼睛贪婪地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那不是告示,而是点石成金的符咒。

子墨立在长乐宫阙的飞檐之下,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紧贴身躯,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

他俯瞰着这座在烟尘与夯土号子声中蜕变重生的都城。

远处,黄河改道工地上,采用榫卯巨石结构的丁字坝已初具峥嵘轮廓,如同一条伏地巨龙的脊骨,沉默地对抗着奔腾的河水。

城郊,水力工坊群日夜轰鸣,北海徐铁匠的百炼钢工坊烈焰冲天,映得半边夜空赤红如血。

一丝极淡的、几乎被风揉碎的冷笑,掠过子墨的唇角。

风暴,已在平静之下孕育。那份由十二世家家主屈辱签下的契约,墨迹未干,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他太清楚这些盘踞百年的巨兽,他们的字典里,没有真正的“妥协”,只有蛰伏与反噬。

“大人。”

身后传来黑木门假佐使含笑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今日晨起,西市铁器行……空了七成。太原李氏的铺面,只零星摆了些锄头耙子,农具、兵刃,一概无货。问询的农人匠户挤满了街口。”

子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远处那象征新生的烈焰工坊:

“李云的骨头,看来比本官想的要硬几分。还有呢?”

“粮价……”

含笑的声音更沉了,

“东市米行,吴郡陆氏的‘万斛仓’挂牌,新粟斗米……二百五十钱!”

这个数字,几乎是昨日市价的十倍!

子墨的眼神骤然一凝,锐利如出鞘的寒锋。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陆氏,终于忍不住要亮獠牙了。饿殍盈途的旧事,这么快就忘了?”

“不止如此,”

含笑深吸一口气,递上一卷还带着露水湿气的紧急驿报,

“司隶七郡,自昨夜起,多地飞马急报!弘农、河东、河南……尤其是颖川荀氏、汝南袁氏势力盘踞之地,骤然涌现大批手持印子钱契据的豪奴!

逼债!收地!锁人!手段酷烈!许多刚领了司隶衙门新发农具、种子,准备春耕的农户,一夜之间,田地易主,家破人亡!乡野哭声震天,已有数起不堪逼迫,举家自尽的惨事!”

驿报上的墨字,仿佛带着淋漓的血色。子墨接过,指尖划过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地名与数字,眼神越来越冷,最终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沉默了片刻,空气仿佛都因这沉默而冻结。

“好,好,好。”

他连道三声好,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断农器以乱春耕,抬米价以困黎庶,放印子钱以绝生路……三管齐下,要断我新政根基,乱我司隶民心!这手笔,倒是配得上他们百年世家的名头!”

他猛地将驿报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九幽会,郭氏,看来他们又形成联盟了” 这两个名字从他齿缝间冷冷迸出,

“也只有九幽会,郭氏这样的势力‘才能将这群各怀鬼胎的冢中枯骨,捏合成一股绳,布下这等绝户之局!”

含笑心头剧震:

“大人是说……这一切背后,都是九幽会,郭氏在串联?!”

子墨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崇山峻岭中九幽会的巢穴中闪着毒龙般的火焰,那位雄踞在秦岭深处的上古邪神,正伸出魔爪,搅动风云。

而郭璜,郭氏这一代最耀眼的继承人,其野心与手段,绝不逊于其祖辈。那份被十二世家视作奇耻大辱的契约,正是点燃这场反扑的最好引信!

“除了他们,谁有这份能量,让太原李氏甘冒彻底得罪朝廷的风险断供?

让吴郡陆氏撕下伪善的面皮再次囤积居奇?

让颖川荀氏、汝南袁氏这些自诩清流的士族门第,如此急不可耐地露出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狰狞嘴脸?”

子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九幽会,郭璜要借十二世家的刀,断本官的政绩,更要借本官的手,削掉这些碍事的‘盟友’!一石二鸟,其心可诛!”

他霍然转身,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班督尉!南中英。”

“卑职在!下官在!”

“传令!”

子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其一,即刻开启长安、右冯诩,左扶枫三铺所有常平仓!以斗米五十钱之平价,敞开放粮!命司隶各郡县照此办理,胆敢囤积阻挠、哄抬粮价者,无论何人,以谋逆论处!本官倒要看看,是他陆氏粮多,还是我大汉的官仓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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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命北海农庄徐铁匠工坊,及所有官营新式冶铁所,日夜赶工!所有产出农具,由司隶衙门统一调配,以旧式农具半价,火速发往七郡受灾县乡!告诉徐铁匠,若误了明年春耕,本官唯他是问!”

“其三!” 子墨眼中寒光暴涨,如利剑出匣,

“以司隶校尉府名义,明发七郡!所有民间私契印子钱,利息凡超过本金一倍者,无论新旧,自今日起,一律作废!着令各郡县守令,即刻派出衙役兵丁,持本官手令,下乡巡查!凡有豪奴敢再持废契逼债索地、锁拿良民者,就地锁拿!主使者同罪!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假佐使!”

“属下听令。”

“立即通知大汉六家新贵,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他们运来的粮食,半月之内,我常平仓的粮食要恢复到正常储备状态。”

“属下遵命!”

含笑,班超,南中英听得心潮澎湃,又觉一股热血之气直冲天灵盖。

这第三条,是要掀翻千年形成的乡间借贷根基!是直插门阀赖以控制地方、盘剥百姓的命门!

这已不仅仅是经济手段,而是裹挟着雷霆律法的铁血镇压!他仿佛已经嗅到了弥漫在司隶大地上那浓烈的血腥味。

“卑职……遵命!下官……领命” 班超,南中英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转身如风般冲出司隶衙门。

长安,郭氏别院,暖阁。

金丝炭在错金螭纹暖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却驱不散阁中那凝滞如冰的沉重气氛。

十二位世家家主再次聚首,人人面沉似水,眼神阴鸷。主位之上,分别端坐着一位身穿黑袍的独背老者和一位身着玄色锦袍,袍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雷夔龙纹,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羊脂白玉的蹀躞带,华贵内敛的公子。

老者面容狰狞,两眼尽显毒辣凶狼之光,一身黑袍更添恐怖的诡异。此人正九幽会简首席大法师陈元。

而公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矜傲,正是郭氏世子,郭璜。

郭璜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羊脂玉杯,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下首众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淡笑。

“诸公,” 郭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蛊惑,

“些许小挫,何须介怀?刘睦小儿,不过仗着陛下一时之宠,行此酷烈手段。然,治国平天下,岂是区区商贾之术可成?

他断了诸公财路,乱了祖宗成法,已是自绝于天下士绅!如今他强开官仓,贱卖农具,更悍然废黜民间私契,此乃动摇国本,祸乱纲常之举!此等倒行逆施,必遭天谴!陛下圣明,岂能容他长久?”

他的目光落在太原李氏家主李云身上:

“李公,你李氏掌控天下铁器之源流,此乃社稷之筋骨。他刘睦能造几件新农具?能撑几日?春耕误了,秋粮无收,届时饥民遍地,流寇四起,这滔天罪责,他担得起吗?陛下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他这司隶校尉!”

李云铁青的脸色稍缓,捏紧的拳头微微松开。

郭璜又转向吴郡陆氏家主陆昶,语气带着煽动:

“陆公,他开常平仓?笑话!官仓那点陈米烂谷,能撑几时?最多三天?

长安百万之众,七郡千万黎民,每日耗粮如海!只要我等沉住气,他仓底告罄之日,便是米价腾飞,饿殍盈野之时!届时,是他刘睦求着诸公开仓救命!那时,就不是斗米五十钱,而是五百钱,一千钱!他强压下去的,终将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陆昶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贪婪。

最后,郭璜的目光扫过颖川荀诩、汝南袁泽民、陈郡谢冰等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至于废契?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乡野借贷,千年成规,乃维系地方之纽带!他刘睦一纸空文就想抹杀?这是要掘了我等士族安身立命的根基!

荀公、袁公、谢公!你们在地方的门生故吏、乡贤耆老,岂能坐视?民怨沸腾,士心背离,他刘睦纵有通天手段,又能压得几时?

届时,朝廷衮衮诸公的弹劾奏章,将如雪片般飞入洛阳北宫!他刘睦必成众矢之的,粉身碎骨!”

“郭世子所言极是!”

陈郡谢冰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跳,他须发戟张,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

“刘睦小儿,欺人太甚!我谢氏百年清誉,门生遍及朝野翰林,岂能受此奇耻大辱!废契?哼!老夫倒要看看,他司隶衙门的差役,敢不敢踏入我谢氏坞堡半步!

我陈郡的门生故吏,第一个就不答应!明日,老夫便修书,让那些清流名士,在《翰林清议》上好好论一论这‘酷吏’的倒行逆施!”

“对!我荀氏在颖川经营数代,根深蒂固!他废契令下,乡亭小吏阳奉阴违者不知凡几!

逼债?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子刘睦还能把全郡的债主都抓了不成?”

荀诩阴恻恻地接口,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我袁氏的‘辟疫散’方子还在库房里锁着呢!他刘睦那劳什子香囊,能顶什么大用?等着吧,春瘟一起,看他如何收场!”

袁泽民咬牙切齿,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怨毒。

暖阁内的气氛被郭璜一番话彻底点燃。

屈辱、愤怒、贪婪以及对子墨的刻骨恨意,如同毒焰般升腾交织。

郭璜与陈元对视一眼,陈元点头表示满意,郭璜得意的看着这一切,如同欣赏自己精心调教的猛兽。

他轻轻抿了一口玉杯中的醇酒,感受着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中,带来一种掌控全局的快意。

刘睦?你武道,军事上我郭璜不如你,但这商道,我叫你这次不死都要脱层皮?司隶七郡这场滔天巨浪,终将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司隶校尉彻底吞噬!……

长安西市,常平仓前。

巨大的仓门洞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粟米。

穿着粗布短打的衙役们挥汗如雨,将一袋袋粮食扛出,倒入巨大的木斗之中。司隶衙门的官吏手持算筹,登记造册,声音洪亮地吆喝着:

“奉司隶大人钧令!开仓放粮!平抑米价!斗米五十钱!凭户籍竹牌购买!每人每日限购三斗!童叟无欺,违令囤积、抢购者,严惩不贷!”

长长的队伍蜿蜒如龙,一眼望不到头。

衣衫褴褛的百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粮食的渴望,紧紧攥着手中那枚代表身份的竹牌和积攒下来的铜钱。

当金黄的粟米倒入他们带来的布袋、瓦罐时,许多人忍不住流下浑浊的泪水,朝着司隶衙门的方向深深作揖。

“司隶大人青天啊!”

“活命之恩!活命之恩呐!”

“狗日的陆家!想饿死我们?呸!有司隶大人在,休想!”

愤怒的唾骂声夹杂在感激的呼喊中,直冲云霄。

不远处,吴郡陆氏“万斛仓”的铺面门可罗雀,几个伙计面色惨白地躲在门后,看着汹涌的人潮和平价粮食,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陆昶家主严令囤粮不售,可看着官仓前那汹涌的人心,伙计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在通往司隶七郡各受灾郡县的官道上,一队队由司隶衙门黑骑护卫的牛车、驴车正艰难而坚定地行进着。

车上满载着从北海徐铁匠工坊和各地官营冶铁所日夜赶制出来的新式农具——锃亮的曲辕犁、坚固的锄头、锋利的镰刀。

这些农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带着一种拯救明年春耕的希望。

“快!再快点!”

押运的小吏嘶哑着嗓子催促,

“大人严令,务必在三日之内,将农具分发到颖川、弘农、河东最急需的农户手中!误了明年春耕,你我都要吃板子!”

当这些崭新的、价格只有旧式农具一半的铁器运抵受灾严重的乡村时,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地震。

原本因失去农具、土地被夺而陷入绝望的农人们,看着衙役们将农具郑重地交到他们粗糙的手上,听着官吏宣读司隶大人“废契令”和“严惩逼债”的告示,许多人呆立当场,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哭嚎与欢呼。

“农具!是新犁!我们有救了!”

“司隶大人……司隶大人没忘了我们这些草民啊!”

“狗娘养的荀家/袁家!你们的印子钱契据是废纸了!司隶大人说了!作废了!老子不认!”

“官爷!那些豪奴昨天还来我家抢地!锁了我儿子!”

“放心!” 带队的司隶衙门墨骑头领洪智按着腰刀,目光如电,扫视着群情激愤的村民,声音洪亮,

“奉司隶大人钧令!持废契逼债索地、锁拿良民者,视为谋乱!即刻起,本官带队下乡!凡遇此等恶奴,就地锁拿!主使者同罪!敢有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尔等有冤屈者,速速指认!”

压抑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无数只粗糙的手指向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此刻却面如土色的豪奴!锁链的哗啦声、豪奴的哭喊求饶声、村民愤怒的控诉声,响彻乡野。

一面面象征世家权威的旗帜,在衙役的刀锋下被粗暴地扯落,踩入泥泞。

荀诩、袁泽民等人精心布置的、盘根错节的乡间控制网络,在司隶衙门这把带着血腥味的铁锤下,开始土崩瓦解!

三日后,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一般传回长安。

郭氏别业暖阁内,那刻意营造的镇定与狂热,被一份份急如星火的噩耗彻底击碎。

“报——!世子!家主!大事不好!常平仓开闸放粮,斗米五十钱!长安、弘农百姓疯抢!东市米行……无人问津了!”

“报——!司隶衙门官造新农具已大量运抵颖川、弘农!那些泥腿子……那些泥腿子拿到农具了!正在下地!春耕……春耕没停啊!”

“急报!急报!河东郡急报!司隶黑骑都尉带兵下乡,以‘持废契作乱’之名,大肆锁拿我各家催债豪奴!已有……已有数十人被当场格杀!百姓群起响应,坞堡外聚集了上千暴民!局势……局势快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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