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9章 师直为壮,曲为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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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伊阙与太谷,似乎也有些因为秋天的到来而显得枯黄灰黑。
尤其是伊阙关,两山对立,陡峭如削,灰褐色的岩石上似乎还残留着之前张辽在此地战斗的一些痕迹。
曹操默然看了许久。
就像是程昱一样,原本留守于雒阳的满宠,也似乎是耗费了一切,却依旧得了一个『空』。
分兵埋伏,多点进攻,对内压制,严防死守,如此等等。
每一步,似乎都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最后结果错了了?
曹操思索着,他有一些想明白了,但是依旧还有一些没有答案。
几株顽强的酸枣树扎根在石缝中,枯黄的枝叶在风中瑟瑟发抖,这让曹操想到了当年的『酸枣』,还有那张邈烹煮的『酸枣茶汤』……
往事如烟。
伊阙关上的青石板块,在风雨侵蚀之下,已经是斑驳不堪,而关墙上的旌旗,似乎也是如同关墙一样,褪色,污浊,只有偶尔掠过的狂风才能让它们短暂地舒展一下。
没有号角长鸣,没有战鼓喧天,曹军默默的从伊阙关里面开出,汇合着从太谷关而来的另外一支偏军,向雒阳进发。
金属与脚步摩擦地面。
黄尘和飞沙奔向天空。
沉闷的行进,混杂着嵩山山脉之中那些被惊起的鸦鸟嘶哑的啼叫,似乎宣告着一场绝望进军的开始。
这些鸦鸟似乎是吃过人肉,所以根本不惧怕人类,在天空飞舞着。它们的啼叫声尖锐而凄厉,仿佛是在诅咒,也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哀悼。
曹军的队伍从关隘中涌出,缓慢却执拗地向着前方的那片残破的平原漫卷而去。
玄青色的铠甲在秋日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队伍行进时,甲片相互碰撞发出轻响,与脚步声、兵器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军校士官短促的号令声,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沉闷而压抑的行军乐章。
有的乐章是庆祝新生,有的乐章是哀悼死亡。
而当下这个乐章么……
不管曹操怎么听,都听不出什么喜悦的感觉来。
风掠过河洛平原,带来的不仅是行进的尘土,也带来兵士身上铁锈、汗渍、血腥的气息。
这种味道,曹操已经闻了很多年了。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似乎在这个味道里面,充满了雄浑残暴的力量,可以荡平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年中的时候,习惯了这个味道。
因为从起兵之后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这些兵卒,长期的军旅生活让他熟悉这一切。
现在,他年老了……
虽然曹操心中清楚,那铁锈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是之前小规模冲突残留下来的;那汗渍味中带着一种酸涩馊味,是兵士们身上劣质干粮浸了汗水发酵的气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曹操忽然会觉得这味道……
并不好闻。
曹军兵卒默默的往前,一队队的走过。
他们的脸庞大多黧黑而疲惫,那是长期在外征战,风吹日晒留下的印记,不少人的脸上还带着未愈合的伤疤,有的结着暗红的血痂,有的则已经泛白,像是一道道丑陋的沟壑。
曹操在他们眼神里看不到激昂,只有一种被驱策的麻木和深藏的惶惑。
偶尔有人会偷偷抬眼望向曹操,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一些什么,但是很快又低下去,机械地跟着队伍前进。
手中的长矛或许依旧锋利,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但旌旗却似乎不如往日鲜亮,原本应该是红色的旗面已经有些褪色,边缘甚至出现了不少破损的流苏,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有些沉重,甚至破旧。
曹操看着他们,就像是看见了一面镜子。
映照着曹操。
这支军队,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列,前排士兵手持长盾,后排士兵紧握长矛,依旧令行禁止,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暮气,却如同无形的雾霭,笼罩在每一个方阵之上。
他们行进得很有章法,左右两翼相互掩护,前后队伍衔接紧密,却少了那股气吞山河的锐气,更像是机械的,本能的,在执行一个指令。
曹操的身影依旧挺拔,甲胄在稀薄的秋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甲胄上的鎏金纹饰虽然有些暗淡,但依旧能看出往日的华贵。
一切宛如旧日,一切也不同于旧日。
如果仔细查看,就会发现曹操在金冠之下的头发不仅是花白,而且有些稀疏。那曾经稳定的手,现在手背上的皮肤显得有些松垮。
深邃的眼窝下是难以掩饰的倦怠,黑色的眼袋下垂着,如同两道阴影,却又透着一种偏执。
他不再像官渡时那般挥斥方遒,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指挥若定,凭借着过人的智谋和勇气,以少胜多击败了袁绍;也不似登上丞相职位的那般意气风发,那时他率领大军,意图一统天下,满心都是志在必得的豪情。
此刻的他,更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头狼,沉默地审视着战场,每一次调度都透着孤注一掷的谨慎与狠戾。
曹操微微侧过头,对身旁的荀彧低声吩咐着什么。
荀彧恭敬地听着,不时点头回应,脸上满是凝重。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胜利在握的轻松。
不管是曹操还是荀彧,都知道山东的元气早已在这连年征战中耗得七七八八,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粮食短缺,身后的土地和世家再也输不起一场大败。
此番兵出伊阙、太谷,与其说是进取,不如说是挣扎,是赌上最后本钱的奋力一搏,试图在这死局中,砸开一丝缝隙。
前方,雒阳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渐渐清晰。
那座曾经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帝都,如今成为了一块鸡肋。
在雒阳城外好不容易修建,恢复的一些设施,如今被烧被抢了,如今就像是被杀戮后吞噬的三牲,只剩摆放在祭坛下焦黑的骨架,在秋风中呜咽。
好不容易重建的村庄集市,现在么,只剩下了满地的碎石瓦砾,残破木架。
那些往日挤满了人,售卖货物的棚子,建起来经过了三四个月,现如今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坍塌得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立柱矗立在废墟中,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骠骑军的旗帜在雒阳城头飘扬。
城墙之下,四周挖着深深的壕沟,沟里布满了尖刺。
护城河边缘是加高的马墙。
城头上的弩车,投石车,参差陈列。
两军的斥候最先开始接敌。
弓弩离弦的尖啸骤然划破天空。
那尖啸声尖锐刺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短促的呼喊声伴随着兵刃的碰撞声,然后很快就会浇灌出一朵,或是几朵鲜艳的红莲之花。
小规模的碰撞在广阔的战场上爆发,
曹军的前锋嘶吼着冲向骠骑军的斥候,手中的兵器挥舞着,试图压迫这些斥候,争夺战场的视线。
骠骑军的斥候则是尽力游走抗衡,但是也难免会被曹军围堵追上。
血花飞溅,有的溅在士兵的铠甲上,有的落在地上,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很快又被踩踏进了泥土深层,成为这一片大地未来的养分。
前锋斥候的战斗,进行得激烈而残酷。
士兵们的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但奇怪的是,却缺乏一场决战应有的那种沸腾的热度。
仿佛厮杀的双方都明白,这并非高潮,而只是一个漫长悲剧的间章,正在按部就班地上演。
曹军的士兵们虽然奋勇向前,但眼神中却始终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骠骑军的士兵们虽然顽强抵抗,但动作间却透着一种从容不迫,仿佛早已掌控了战局。
兵多的看不到希望,兵少的反而不觉得有什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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