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偶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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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意加重了“熟人”两个字,指尖微凉,轻轻碰了碰张伟温热的手掌,一触即分。
张伟只觉得那点凉意像小电流一样窜了一下,赶紧收回手,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是啊,世界真小…你也调来苏州了?”
“嗯,项目需要,过来支援几个月。”
羽墨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和那碗明显被喝掉不少的鸡汤,语气带着点调侃,“看来张律师的‘业务’范围拓展得挺广,都拓展到苏州的…家宴上了?”
她故意在“家宴”上停顿了一下。
“咳!这个…说来话长…”张伟尴尬地笑了笑,求救似的看向表姑。
表姑心领神会,立刻打圆场:“哎呀,都是缘分!羽墨还没吃饭吧?快坐下快坐下,正好!阿姨煲的鸡汤,可鲜了!阿辉,再去拿副碗筷来!”
她不由分说地把羽墨按在张伟斜对面的椅子上。
阿辉早就乐呵呵地跑去厨房了,回来时不仅拿了碗筷,还贴心地给羽墨也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羽墨姐,尝尝,我妈的独门秘方,张伟哥刚才都喝了两大碗了。”
“谢谢。”
羽墨接过碗,鸡汤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小口喝了一下,确实鲜美,暖意顺着喉咙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嗯,阿姨手艺真好。”她由衷地称赞。
“喜欢就多喝点!”
表姑喜笑颜开,看看羽墨,又看看张伟,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长辈特有的、带着八卦意味的慈祥,“羽墨啊,你跟我们家小伟…在上海就认识?”
秦羽墨放下汤匙,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笑容得体:“是的阿姨,我们在上海就认识了。我们之前合租过。”她特意看了张伟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哦哟!我就说嘛!小伟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表姑更高兴了,转向张伟,“小伟,你看羽墨多好!人漂亮,工作好,性格也好!你们在上海就认识,现在又都在苏州,可得多走动走动!互相照应着点!”
她话里的撮合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张伟正埋头对付碗里表姑刚夹过来的虾仁,听到这话差点呛着,脸更红了,含糊地应道:“嗯…嗯…走动…走动…”
秦羽墨看着张伟那副窘迫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倒是落落大方,对表姑笑道:“阿姨放心,张律师这么有名,以后在苏州遇到法律问题,我肯定第一个找他咨询。咨询费…不知道张律师给不给熟人打折?”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俏皮。
“打!必须打骨折!”
张伟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有点歧义,赶紧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熟人肯定优惠!优惠!”他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掩饰自己的语无伦次。
阿辉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低头扒饭。表姑则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好好!年轻人就该多交流!羽墨啊,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就当自己家一样!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窗外的寒风似乎被屋内更加升腾的热闹和某种微妙的暖昧驱散了。
鸡汤的香气混合着酱方肉的浓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秦羽墨身上的清雅香水味——张伟记得,好像是香奈儿的邂逅,清新型。
他偷偷抬眼,正好撞上羽墨带着笑意和了然的目光。
她似乎察觉了他的偷看,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然后非常自然地抬手,将一缕滑落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那截露出的手腕,白皙纤细。
张伟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比刚才肚子叫的声音还要清晰。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对碗里那块油光红亮的酱方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晚饭后的气氛松弛而满足。表姑和阿辉在客厅里对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笑作一团,阿姨在厨房收拾碗碟,传来细碎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
张伟觉得胃里暖融融的,饱得有点犯懒。他走到宽敞的落地窗前,想透透气,却被窗外铺陈开来的暮色吸引了。
冬日的夕阳像个巨大的、流着溏心的咸蛋黄,正缓缓沉入远处鳞次栉比的屋顶和树梢背后,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橙红与淡紫。
余晖毫无保留地泼洒在别墅自带的小花园里,给枯黄的草坪、光秃的枝桠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连空气都仿佛被染成了蜜色。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个清亮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伟回头,看见秦羽墨也走了过来。她脱掉了厚重的大衣,只穿着贴身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
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倚在门框边,夕阳的光线恰好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整个人像被笼罩在一层柔光滤镜里。
“哦,没什么,看夕阳呢。”
张伟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也走到落地窗边,和她隔着一步的距离并肩站着,“苏州的冬天,夕阳还挺好看的。”
“嗯,比上海开阔些,没那么多人挤着看。”
羽墨抿了一口茶,目光也投向窗外那片绚烂的暮色,语气轻松随意,“刚吃太饱了,阿姨手艺真是没话说,那鸡汤,绝了。”
“是啊,表姑太热情了,我差点撑得走不动路。”
张伟笑着揉了揉肚子,动作自然,带着点被宠溺后的满足感。
他侧头看她,夕阳的光晕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清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对了,你怎么会…帮表姑去买酱油?还住隔壁?”
羽墨转过头,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调来苏州后,公司安排的临时公寓就在这个小区。有次下班回来,在门口碰到阿姨拎着一大堆东西,袋子破了,东西撒了一地,我就帮了把手。”
她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阿姨人特别好,特别热情,非拉着我进屋喝茶。一来二去就熟了,她总说我一个人在这边不容易,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偶尔会给我送点。今天说缺瓶酱油,我就顺路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点促狭看向张伟:“倒是你,张律师,这才是我今天最大的意外。说说吧,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不是……”
她没把“孤儿”两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张伟被她看得有点耳根发热,他摸了摸后颈,组织着语言。
阳台的门开着一条缝,客厅里的电视声和谈笑声隐隐传来,反而衬得这方小天地更加安静私密。
“说起来,也挺戏剧性的,全靠一篇报道。”
张伟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感受着那一点凉意让自己清醒些,“就前几个月,我代理的那个案子,你知道的,闹得挺大。”
“嗯,”羽墨轻轻点头,捧着茶杯的手指纤细白皙,“轰动全国,当时小屿还宴请八方。”她语气带着点回忆,那是她吃过最豪华的一顿饭。
“咳…那个…都是工作需要。”
张伟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就是其中一个本地报纸,《扬子晚报》吧,登了一篇挺详细的报道,里面提了一句我的背景,说我是孤儿院长大的。结果,好巧不巧,这报纸被我表姑家的阿姨打扫卫生时翻出来了。”
他顿了顿,想起表姑拿着报纸手抖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触动:“我表姑,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她是我爸的表妹。据说我长得跟我爸年轻时候特别像。她看到报道上的名字和照片,还有那句背景介绍,一下子就认定了。然后就托人,顺着律所的名字和城市,没费多大劲就找到我了。”
“所以…是那篇报道帮你认亲了?”羽墨总结道,语气里带着点奇妙的感慨,“这倒真像是命运开的玩笑。一个案子,改变的不止是当事人的命运,还帮你找到了家人。”
“是啊,”
张伟看着窗外最后一抹橙红沉入地平线,天空变成了深邃的蓝紫色,几颗早亮的星星若隐若现,“感觉像做梦一样。突然就…多了这么多亲人,还有这么一大桌子热乎饭。”他语气里带着点不真实的恍惚和满足。
“感觉怎么样?”羽墨的声音轻柔下来,像羽毛拂过心尖,“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关心着,还拼命给你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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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受宠若惊。”
张伟老实承认,他转头看向羽墨,在渐暗的天光里,她的眼睛像盛着星光,“就像…一直一个人走路,突然发现路边有个暖和的驿站,里面的人还非拉着你进去烤火喝汤,生怕你冻着饿着。一开始挺不自在的,但…那汤是真香,火是真暖和。”
他用了刚才的比喻,带着点自嘲的幽默。
羽墨被他这个接地气的比喻逗笑了,眉眼弯弯,在暮色中格外动人。“那看来,这驿站是找对了。阿姨看你的眼神,跟看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那…以后会常来苏州这个驿站了?”
晚风带着花园里泥土和草木的冷冽气息吹进来,拂动了羽墨额前的几缕发丝。张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茶香混合着那熟悉的、清雅的香水尾调。
“嗯,表姑说了,离得近,高铁方便。”
张伟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手指动了动,又克制地收回来,“而且…这驿站,”
他抬眼,迎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像也不止有鸡汤?”
羽墨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没有移开视线,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像初绽的月牙。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吹了吹杯口氤氲的热气,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瞬间微红的脸颊。
客厅里传来表姑响亮的声音:“小伟!羽墨!别在外面吹风了!阿姨切了水果,快进来吃!”
阳台上的两人同时回过神。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勾勒着他们并肩而立的剪影。
“来了,表姑!”张伟扬声应道,又看向羽墨,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明亮,“驿站老板娘喊吃水果了,秦顾问?”
羽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在昏暗光线下却毫无杀伤力,反而带着点嗔怪的娇俏:“张律师,你这比喻是越来越离谱了。”她率先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透着暖黄灯光的客厅门口。
接下来的几天,苏州城在张伟眼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表姑的热情像永不枯竭的暖泉,变着花样让阿姨做各种精致的苏帮菜,恨不得把张伟前二十几年缺失的油水都补回来。
阿辉则成了最称职的“地陪”,开着家里那辆低调的黑色SUV,载着张伟和秦羽墨穿梭在苏州新旧交织的脉络里。
他们避开了人潮汹涌的山塘街主街,拐进旁边幽深曲折、挂满藤蔓的老巷子,听穿着蓝布褂的老阿婆用糯软的吴语讲着粉墙黛瓦间的旧事。
在网师园精巧的回廊里,秦羽墨指着漏窗框出的不同景致,告诉张伟什么叫“移步换景”,张伟听得认真,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她专注讲解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平江路的水巷边,他们挤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分享一碗撒了金黄桂花、甜糯沁心的糖粥。张伟舀起一勺,还没送到嘴边,秦羽墨突然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嘴角沾上的一粒米。
动作快得像错觉,她随即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自己的粥,只有耳根泛起一层薄红。张伟举着勺子僵在那里,只觉得被她指尖碰过的地方像被羽毛尖扫过,又痒又麻,那碗糖粥甜得发齁。
去金鸡湖畔那天,傍晚起了风。湖面被吹皱,碎金般的夕阳在波浪间跳跃。
巨大的“秋裤门”在暮色中亮起璀璨的灯光,倒映在湖水里,流光溢彩。他们沿着湖边步道慢慢走着,风有些大,吹乱了秦羽墨挽起的长发。
张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替她拢一拢,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冰凉发丝的瞬间顿住,又讪讪地收回。
秦羽墨侧头看他,路灯的光晕在她眼底流转,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风卷起她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甜味的张力,在冷冽的湖风和璀璨的灯火间悄然弥漫,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
告白的契机,出现一天傍晚。
阿辉被公司临时叫走处理急事,表姑则约了老姐妹去听评弹。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张伟和恰好过来送一份文件的秦羽墨。
“阿姨说这文件挺急的,让我顺路带过来。”
羽墨把文件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脱掉羊绒大衣,露出里面一件柔软贴身的烟灰色毛衣。
“麻烦你了。”
张伟给她倒了杯温水。两人站在落地窗前,一时无话。窗外的天空正上演着一场盛大的落幕仪式。
夕阳的威力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它不再刺眼,像一个巨大的、熔化的金球,缓慢地、不容置疑地沉向西边。
天空被点燃了,从他们头顶深邃的宝石蓝,过渡到橙红,再到靠近地平线那炽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金红。
大团大团火烧云被风撕扯着,翻滚、堆叠、变幻出奇异的形状,边缘镶着耀眼的金边,将整个庭院、远处的屋脊、甚至他们两人的脸庞都映照得一片辉煌,暖意融融。
这光芒太盛,太不真实,带着一种末日般的壮丽和温柔。
张伟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他看着身旁被镀上金边的秦羽墨,她微微仰着头,专注地看着天边的奇景,侧脸的线条在霞光中柔和得不可思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几天来积攒的所有勇气,所有被她一个眼神、一个触碰搅乱的心绪,所有找到亲人后对“拥有”和“归属”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被这盛大的夕阳点燃、催化,冲破了他惯有的犹豫和谨慎。
“羽墨。”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在霞光笼罩的寂静里却异常清晰。
秦羽墨闻声转过头,霞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像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带着一丝询问,又似乎早已洞悉了什么。
张伟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鼓胀着一种陌生的、近乎疼痛的饱满感。他不再回避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眼底那片燃烧的暮色里。
“这几天…在苏州,像做梦一样。”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找到了家人,吃到了这辈子最撑的几顿饭,还…还总能看到你。”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积攒最后的力量。窗外的云霞翻滚得更加汹涌,金红的光几乎要流淌进来。
“秦羽墨,”
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在公寓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好。聪明,好看,独立,有时候说话还特别逗…跟你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夕阳的光线浓稠得如同蜜糖,包裹着他们。
“但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少了点什么,像一棵没根的浮萍,不敢想太多。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眼神灼热,带着找到根基后的坚定,“我找到了家人,找到了根。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资格去抓住一些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掏出来,滚烫而真挚:
“羽墨,你愿意跟我完成我的生日愿望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夕阳燃烧的无声轰鸣,和两人之间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秦羽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只有霞光映照下不断加深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再到纤细的脖颈。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有嘴角,一点一点,慢慢地向上弯起。
那笑容起初很浅,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第一个涟漪,然后迅速扩大,绽放成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夺目的笑靥。
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得偿所愿的甜蜜,甚至还有一丝“你终于说出口了”的嗔怪。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映着漫天燃烧的云霞和他紧张等待的脸庞。
她没有丝毫犹豫,向前一步,主动缩短了那最后一点距离。她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有些汗湿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接通了电流。张伟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反手握紧。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穿透了这盛大暮色最后的辉煌,清晰地落进他耳中,也落进他骤然被狂喜填满的心底:
“张伟,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好久了?你那天的愿望清单,我一直都留着。前半生的颠沛流离已经过去,后半生的幸福美满我陪你一起。”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窗外那片燃烧到极致、然后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
它最后的余晖将两人相握的手和彼此眼中再也藏不住的笑意,染成了永恒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