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候补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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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擎重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不波:“哦?你还有哪里不放心?”

林志远放下茶盏,声音低沉,眼神中却有了几分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我在想——若是陛下……真的不顾一切,要动我们呢?”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

“若他真要鱼死网破,只为了拔除我们这些人,把天下朝政全数砸碎再重建,那该如何?毕竟,他还年轻,不一定想得透这些……若他真有这种决心和孤注一掷的胆量……”

话未尽,空气便微微凝滞。

王擎重却倏地笑了。

那是一种不像讥讽、不似大笑的笑,而是带着一丝了然的、近乎轻蔑的平静笑意。他微微颔首,抬手拂袖,将茶渍轻轻从案上拭去,才缓缓开口:

“你错了,林大人。”

“不是‘他不一定想得透’,而是——即便他真想打个鱼死网破,也做不到。”

“因为,”他说着,缓缓抬头,语气淡淡,却句句清晰,“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

“还有清流。”

林志远一怔:“……清流?”

“对。”王擎重缓缓点头,目中浮出一抹冷静的笑意,“你真以为,这群讲章讲学、处处清廉的读书人,就只知道高谈阔论、不问实务?”

“他们在朝中多年,虽不主事,却看得比谁都清。你以为他们不知若清洗过猛,朝政会出何等乱子?吏部空了,户部断了,工部瘫了——你让他们治国凭什么?凭空讲清议?!”

“别小看他们。”王擎重指了指案上那本旧《吏治总纲》,冷笑道:“许居正、边孟广这些人,虽心中自傲清廉自持,可他们更知道一点——朝廷不是靠理想活着的,是靠制度与人力。”

“你要他们扛下整个中枢?扛不起。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

“所以,”王擎重语声轻轻,却字字打在林志远心头,“哪怕陛下真有那份心、那份胆,他也迈不过他们那一道。”

“因为,清流自己——也不敢让我们现在就死。”

这话一出,林志远仿佛被当头一棒,一瞬间眼神复杂至极,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压在胸口的那口寒气终于有了出口。

“你是说……现在的我们,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必须’?”

“不错。”王擎重点头,“你可还记得当初新党初成时,边孟广、霍纲等人也曾上疏抗议,说我们偏私任人,结党营私?”

“可这些年过去,朝堂照旧转动,他们也照样照着我们这套机制活。”他微微一笑,“他们嘴里骂得最狠,可等真轮到他们上位,一样靠着这套人马做事。若非如此,他们今日哪有本事替代我们?”

“如今许居正做了大相,他岂会不知这局里有几分虚?他若要稳朝纲,必不会赞成天子贸然拔我们根基。”

“而边孟广、霍纲?一个做左相,一个掌军政,两个都不是急进之人,天子若真想砸旧立新,第一个劝阻的,就是他们。”

林志远越听,越觉得眼前豁然明亮。他原先脑中那些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忧惧,一点点散了去,仿佛有一道沉闷的铁闸被人从内部慢慢扳开了。

“你说得对……”他低声喃喃,“你说得对……”

“哪怕是许居正,也绝不愿看到朝堂崩塌。他想守清议,难道不也想守天下?”

“正是。”王擎重点头,轻声道:“清流在这个节点上,是‘阻力’,也是‘缓冲’。”

“他们之于我们,如同一层柔障。表面是清风正道,实则也在替朝廷——替皇帝本身,守住不崩。”

“所以陛下就算有心打蛇,也不能拔山。”他神色依旧如常,“想动我们,必先打通清流;清流不让,他便动不得。”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时间——稳稳抓在手中。”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志远:

“如今之局,我们不可再前,不可妄动;更不可自乱阵脚。”

“你要记住,林大人,”王擎重缓缓道,“眼下这局,不是咬牙硬撑,而是以年为计。”

“他就算真想动我们,也得慢慢来。可这一慢,我们就赢了一半。”

林志远缓缓点头,那眉宇之间紧绷的线条,终于缓和了些许。

“是,以年为计……”他轻声重复着,似乎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分量。

“这段时间,足够我们用。”王擎重斩钉截铁道,“只要我们还在,他们动不了根。动不了根,就要妥协。”

“到那时,不是他们拣我们,而是我们挑他们。”

林志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从那份惶然与压抑中挣脱出来。他坐直了身子,重新拾起冷掉的茶盏,抬头朝王擎重点头致意。

“王大人……我服了。”

“你才是真正看透局势之人。”他说着,语气里已不再是惊慌,而是恢复了几分昔日锋利。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王擎重并未回应,只淡然一笑,又将案上旧茶斟满一盏,缓缓推至林志远面前。

“冷了,但也能醒心。”

林志远接过茶盏,轻轻饮下一口,眉头舒展,眼神明澈。

王府内的灯光,依旧温暖。

……

夜已深,许府内依旧灯火犹明。

后堂之内,几缕灯影映在窗纸上,仿佛沉沉夜色中一簇难以熄灭的执念。

案上摆满了各部名册,记载着东都文武官员的姓名、出身、仕履、党籍,甚至还有些极为私密的旁注——那是许居正这些年一笔笔收录的“用人簿”。

边孟广、霍纲坐于一侧,俱神色凝重。

许居正翻过一本官籍名录,缓缓放下,轻叹一声:“吏部中,若撤林系之人,可替者不过五人。”

“工部无望,礼部缺人,刑部人虽多,然多不堪大任。至于兵部……”他转向霍纲,“大半将吏俱是旧系军中提拔,若一并撤换,只怕军心未稳。”

霍纲不语,半晌低声道:“我军中识兵者寥寥,军政调度之能,不是一日练成。”他苦笑一声,“若真拔去王擎重与林驭堂那一系……禁军与边营,恐将无以为继。”

边孟广亦皱眉翻着一册,许久道:“说实话,我手中确有数人可荐,但多数皆为清议名士,清名有余,庶务不足。”

他抬眼看向许居正,“清流这些年重名节轻实务,不喜执庶职、管吏政……如今陛下若真大举清洗新党,只怕我等根本补不过来。”

“说到底,”许居正点头,语气极低,“朝局虽变,新旧更替,却不是翻书倒卷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沉凝。

“清流若自诩持节之人,便不能在此关口只讲忠义而不问实政。若我们真要为国为主,为局稳纲,便不能不正视这个现实——”

“我们,替不了他们。”

这句话一出,边孟广与霍纲皆沉默。

亭外风动,枝影摇晃,仿佛也映着他们心中摇摆不定的未来。

片刻后,霍纲开口:“那……要不要劝陛下,暂缓动手?”

许居正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点燃一枝新香,拂袖坐下。

“是该劝了。”

他取出一卷雪绢素纸,研墨蘸笔,静默良久才落笔书写。

烛影摇晃中,他每一字落下都极其沉重,像是为整座朝堂勾勒骨架,又似是在一片浑浊水泽中寻求一条通行的路径。

他边写边道:

“今朝朝堂震动,固然新党多年专权,党祸深重,然其于政务之根基,不可尽废。若陛下一时意气,贸然全斩,朝纲恐难安稳,政务更难续接。”

“当今之局,非打蛇不可,但此蛇非斩首一刀,而需割鳞去毒,步步为营。”

“若连根拔除,反将引天下震荡。此举,不可不慎。”

“我等为臣者,既不能避清议之锋,又不可不顾国本之稳。”

霍纲听到这,叹道:

“你说得对。这些年来,清流处处标榜忠直,却终归少入庶职。新党虽多跋扈,然提拔实才者亦不少……如今陛下若听信一言之喜,轻易出手,只怕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边孟广看着许居正笔走龙蛇,眉宇沉静,忽问:“你准备何时上奏?”

“明日一早。”许居正道,“宫中多耳目,夜里不宜动笔信递,我当亲自携疏入宫,送交陛下。”

“就说,臣等清流,虽不欲与新党并列,但更不愿朝堂断线。”

“若欲整肃,须先谋人;若要拨乱,必先理纲。”

“今非动时,万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霍纲叹了口气,“你是怕,天子尚年轻,心思易热,一时震怒之下……真的不顾后果了。”

“是。”许居正道,“他已用魏瑞、擢你我二人,便是给了信任。但若我们眼见危局而不谏,不是辅佐,而是放纵。”

“到那时,朝堂若崩,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边孟广轻轻点头,“此事确需谨慎。”他略一沉吟,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这倒也正印证了王擎重那句话——‘拔我者,挖骨换血。’”

“我们若真不愿见大尧失血过多,便该劝止这一刀。”

许居正写完,盖印封署,将奏疏递予下人,命其妥帖封存。

他回身坐下,望向烛光。

“等这一关过了,便要着手一事。”他缓缓道。

“我们……要开始真正培养能替代新党的人才了。”

霍纲与边孟广对视一眼,皆知这句话之重。

“这一步,我们迟了十年。”许居正低声道,“再迟,便真被王擎重看扁了。”

烛光跃动间,许府后园悄无声息地沉进深夜,唯有那盏刚封好的奏疏,静静立于灯下,像一份沉重的劝言,也像一只已投向深潭的石子——

明日一到,便会掀起,波澜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