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凡尔登之子” (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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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侦查,德内尔注意到了德军防线存在的那一处自然界留下的、不可弥补的弱点。在杜奥蒙堡东北坡下,德军有一段长约数百米的阵地,战壕比他处肉眼可见得更浅。

德内尔当时就意识到,这处和此前95团无法在那处绝地深挖工事的原因一般无二:浅层地下水会使所有深挖工事的尝试白费。

在这些日子里,法军炮兵将六分精力用于拦阻德军攻势,剩下四分放在了与德军炮战上,并没有特别向那块阵地倾泻火力。不过即便如此,打歪的炮弹所遗留的弹坑也同样密密麻麻,好像已然痊愈的水痘患者留下的痘坑。

通过观察那些“痘坑”中的积水,德内尔基本可以确定,105毫米级别的火炮足以严重威胁德军的工事。

尽管受制于视角,德内尔无法看到杜奥蒙堡东侧的防御,但依照常理判断,德军不太可能用心去构筑防御后方的阵地。因此,如果法军能够以微弱代价攻克那块谷底,再用火炮阻断敌人的援军,进而抓住德军反应不及的时机冲上杜奥蒙堡,仅以两残破之团收复此要塞便未必是痴人梦呓。

“这个做法是有可能实现的。”重新萌生希望的梅勒迪上校认真思考了德内尔的方案,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不过有个困难需要解决,那就是在我们轰炸谷地的时候,那个地方的守军很有可能会立即撤离到我军火炮的射击死角——也就是杜奥蒙堡的东北坡那里。那么即便我们可以占领谷地,也未必有能力在仰攻中迅速消灭他们。一旦陷在这个烂泥坑里,我们必将成为德国榴弹炮的活靶子。”

“所以就必须用火炮重创他们。”茹安看向了德内尔。

“很难吧。”有军官提出了疑问,“我虽然不太了解火炮,但是挨炸的经验还是有的。即便战壕不深,在敌军进行炮火准备的时候撤到二线阵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德内尔对此早有准备,他在地图上演示了一番:“那是因为炮火准备开始的时候,部队是分散在整个战壕里休整的,只有少量哨兵在第一线阵地,一旦遭遇炮击,一线撤到二线,二线撤到三线……除了正好在最前头轮值的倒霉蛋,后面的人撤走确实不难。但是如果部队处在同敌人交火的状态呢?这时,除预备队外的大部分部队都会压到前线战壕中,绝不可能轻易从炮击中脱身。”

“你想在我们发起攻击时,再次轰炸德军阵地?”洛马克挠了挠下巴。

“虽有误伤风险,但仍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我还有一个法子。”德内尔随手捡起一支还没削的铅笔,在谷底阵地前勾了一圈,“如果在攻击时再度轰炸德军阵地,那么我们的人必然要在空地里等待,这太危险了,而我想试试让兄弟们直接冲进去,所以必须在冲锋发起前便大量地杀伤敌人。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在发起攻击时再轰炸,只需要让德军以为我们要发起攻击,进而将部队放到一线阵地上就可以了。”

不等上级询问,德内尔便道出了他的想法:“我计划先进行一轮炮火准备,然后中断十分钟,让德军以为我们要发起冲锋,等他们进入阵地,就再来一轮更加猛烈的炮火准备。”

众人略一思索,便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一个绝佳的主意,于是纷纷表示赞同,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问题了,上级会给予军旗山阵地足够的火力支持吗?

德内尔立刻想起了之前贝当将军的埋怨:“遇到事情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呢?”

…………

“将军,您睡了吗?”

贝当实际上正准备入睡,听到副官的询问后,他甩去头脑中的混沌,从床上支起老迈但不衰朽的身体:“还没有,怎么?”

“军旗山密电,第60团的梅勒迪上校、第177团的洛马克中校和第114团的戴泽南中尉联合署名,要求我们为他们的进攻提供至少三个榴弹炮营,其中105毫米以上级别火炮不能少于一个,他们需要实时指挥这些炮兵。如果您能满足,他们就有相当把握拿下杜奥蒙堡。”

贝当一下子坐直了,他立刻认识到德内尔虽然署名在最后,但这封电报绝对是他的主意,因为传统的法国军官绝对不会这样直白地和上级谈条件,更不会不夸下海口,信誓旦旦地向上级保证“必定完成任务”。此外,尽管梅勒迪和洛马克并不算庸将,但也绝没有进步到萌生了实时调度炮兵支援的想法。

“将军,我们该如何答复?”

“让卡勒姆·乔治将军派人在苏维尔堡建立指挥所。”贝当回答道,“让他调配3个105毫米和1个150毫米榴弹炮营,再要2个75炮营,都遵照军旗山的指示打。”

“是,将军。”

此时,尼维勒将军也赶到了指挥所。文质彬彬的他即便在深夜也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一身将官常服穿得板板正正。他伸手拦住了贝当的副官,然后看向贝当:“我听说杜奥蒙堡提条件了,司令阁下。”

“他们是发来了信息。”贝当波澜不惊地回复道。

于是尼维勒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样会显着削弱苏维尔堡区域进攻部队的炮火支援强度。不过比起他们所开的这个危险的先例,这点问题倒不算什么了——我提醒您注意,司令阁下,他们在向我们提条件,换言之,就像商贩一样讨价还价,然而军人服从命令恰恰应当是无条件的!”

贝当长叹一声,疲惫地伸手撑着额头,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我不认为他们是在谈条件,只是建议罢了。”

“那么请允许我也表达自己的建议,我反对如此……放纵他们。”

“我们明天可以动用两百门火炮,总共25个营进行炮火支援,而军旗山阵地恰恰是杜奥蒙堡左近视野最好的前哨阵地,分给他们一些火炮无损大局。更何况杜奥蒙村沦陷,也就是电话基本畅通的时候,我们已有将一部分炮兵部队委派给他们指挥的前例。”

“这样吗?”

见尼维勒反对之意仍旧溢于言表,为了尽量争取这位后起之秀的支持,贝当只好又耐着性子解释:“由于军旗山的地形于我军有利,最高时曾有足足三个炮兵团,包括那支宝贵的海军岸防炮营,都被用于支援该阵地,这远远超出了军旗山今天所要求的规模。更何况,我本就打算将一部分火炮分配给他们指挥,只是由于军务繁忙而不慎遗忘罢了。”

既然贝当宁可自己背锅,都要“包庇”军旗山上的守军,尼维勒无话可说。他随意地挥挥手,示意贝当的副官去执行命令,然后这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中将便告退回返了。

“好一副监军派头!”待尼维勒走后,副官气冲冲地向贝当抱怨。

“他本来就是霞飞派来的监军,那些狂热的进攻主义者是不可能相信我这个‘鼓吹’防御主义的胆怯者的。”

“但他至少应该对您有最起码的尊重。”

“尊重是别人给的,但归根结底是靠自己挣的。我两年之前还是一介小小的准将旅长,议会将我越次拔擢到上将军团长的位置上,固然有防御主义已被证明行之有效的原因,但也有以我制衡霞飞的考量。在尼维勒等人眼中,我还没有令人信服的军功。”

不过,如果明天军旗山守军能够奇迹般地拿下杜奥蒙堡,收复这一凡尔登筑垒地域的核心要塞,那么他贝当的名字必将响彻全国。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总参谋长霞飞也将不敢再轻易指斥他的指挥!

作为一个军事理论家,贝当此时也不免好奇德内尔会如何运用炮兵完成任务,因为在他眼里,即便有6个榴弹炮营,想攻克杜奥蒙堡亦非易事。毕竟纵使堡垒主体已经失去了防御价值,但堡垒周边堑壕沟壑密布,用炮兵彻底肃清盘踞其中的德军几乎毫无可能,还是需要步兵冒着枪林弹雨,再一寸一寸地夺下。

即便以最乐观的条件计算,留够最低限度的守军后,军旗山守军还能为进攻凑出一个团的兵力。这个加强团会在穿过德军炮火封锁线的过程中留下一个营,剩下两个营要先拿下外围阵地,再攻克杜奥蒙堡,还要顶住德军的反攻……

至于从苏维尔堡出发进攻杜奥蒙村,然后再进攻杜奥蒙堡的两个团,贝当认为他们能完成第一个任务就算不错了,要知道,德军在杜奥蒙村前丢下的尸体都快有一万具了。

贝当甚至无法找到理论上成功的可能性,难道电报中“相当把握”只是法军中惯有的夸大其词?英国首相阿斯奎斯曾如此讽刺英国陆军部:“陆军部上下有三种人,一种欺骗公众,一种欺骗内阁,还有一种欺骗自己。”这评价放到法军身上不也同样贴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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