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金印锁喉(1/1)

言情小说吧【www.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轻风君不醉》最新章节。

且说林景泽与刑部侍郎龚俊,乔装改扮,微服私访,于漕运乱象中苦心探查,终得一线端倪。

古人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不其然,二人得密报:漕船行至扬州,便要停锚换粮,将精白贡米运往京城,却把掺沙糙米发往饱受水患之灾的梅县。

彼时,梁通判押粮至此,见粮袋鼓鼓囊囊,异于平常,甲板之上沙土狼藉,心中顿生疑窦,当即要开舱查验。盛承运却横加阻拦,沉声道:“此番漕运干系重大,若误了京中御贡时辰,恐难担责。” 梁通判虽觉事有蹊跷,然碍其言辞,不便强行查验。

是夜三更,万籁俱寂,梁通判按捺不住心中疑虑,孤身潜入粮仓。灯笼微光摇曳,他扯开袋口,只见白米间裹着黄沙,簌簌掉落在地。梁通判怒不可遏,攥着沙米,连夜寻至盛承运舱室,怒斥道:“此等米粮发往灾区,百姓如何下咽?速速将好米换回!”

盛承运却冷笑着狡辩:“梅县颗粒无收,好米许是未到灾民手中便被哄抢一空,有这掺沙糙米充饥,倒能多救些人,我只保他们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

梁通判闻言,怒拍案几,欲修书呈报。此举彻底触怒盛承运,他一声令下,家丁蜂拥而上,扭住梁通判双臂,拖至船头,狠狠推入江中。

可怜梁通判,赴任不过数月,满怀抱负,竟化作扬州桥下一缕冤魂,徒留江水呜咽,诉说这世道的不公。

且说梁通判冤魂未散,那掺沙糙米早已运往灾区,已成铁证。刑部大牢之中,原享单间供奉的盛氏兄弟骤失庇佑,被推入暗牢。此地牢深三丈,四壁渗着经年水渍,霉斑如鬼面狰狞,唯有墙缝漏下一线天光,映得满地青苔泛着幽光。盛承运蜷在腐臭草席上,望着铁窗外掠过的寒鸦,方知往日风光皆成泡影。

消息传至淮安漕运衙门,盛开雄捧着八百里加急文书,指节捏得宣纸簌簌作响。

赵锦曦传他入京述职的旨意中,“私铸官印”“纵子行凶” 八字如利刃悬顶。这老狐狸早买通宫中眼线,知晓此番进京必是有去无回,当晚便病倒了,只说是旧疾复发,不能前行。

赵锦曦批阅奏折时,朱砂笔在 “旧疾缠身” 四字上重重顿住,龙目寒光乍现。朱批落下,墨迹未干,便有快马携旨南下:“漕督盛开雄,托病抗命,罔顾圣恩,着即革职查办!”

金銮殿风云乍起,满朝公卿暗忖,这世道怕又是要翻覆了。本因闺女生事卷入命案、奉旨返京述职的俞刚,却突然转道淮安。与他同行的,竟是和硕亲王赵锦哲,其人手持明黄圣旨,身后两万?精锐骑兵、一万铁甲军如黑云压城,浩浩荡荡直逼总督府。

此时,盛开雄正负手立于书房,指腹摩挲着案头《河防一览图》。紫檀木架上青铜螭纹香炉青烟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愈发凝重的杀机。

“轰隆!”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玄甲军铁甲相撞之声震得廊下铜铃乱颤。?精锐骑兵沿着盛府大门兵分两路,迅速将盛府外围层层围住。

赵锦哲手持圣旨踏入,玄色蟒袍金线暗绣的五爪蟒纹吞吐寒芒,蟒尾扫过青砖,盛开雄闻讯赶来,赵锦哲朗声道:“圣上有旨 —— 着漕运总督盛开雄即刻进京,勘问私铸官印之罪!”

盛开雄玉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本官半生清正,何谈私铸?王爷莫要血口喷人,如此罪证,可有真凭实据?”

话音未落,赵锦哲已袖中翻出两张涉案文书,其上朱砂印泥鲜红刺目。除了文书还有一支八宝福?簪一并递至盛开雄跟前,盛开雄眼神一凌,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锦哲打断。

“搜!” 赵锦哲一声令下,玄甲军如潮水般涌入。恰在此时,总督府檐角忽起金锣三响,数千侍卫自廊下、花丛、梁柱后鱼贯而出,手持刀剑全身铠甲,将数千玄甲军重重围住。

赵锦哲抚掌冷笑:“盛总督养此私兵,莫不是想谋反?”

盛开雄望着如铁桶般合围的军阵,喉间泛起苦涩他早该知晓,漕运贪墨一案早已是圣上心头尖刺,却不想天威降临,竟如此迅疾。

想来避暑庄中,高堂二老此刻恐也身陷重围。那支八宝福?簪,曾是母亲鬓边时常佩戴之物。如今,一双儿子尚在京城为质,恰似笼中飞鸟,任人拿捏。眼前这明晃晃的兵刃,寒光森森,又与悬在稚子颈间的索命绳何异?

父母生养之恩未报,稚子绕膝之乐难享,纵然麾下兵强马壮,此刻却如缚住手脚的猛虎,空有蛮力,不敢妄动分毫。他仰头望着天际残云,心中悲凉翻涌,方知圣上早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他这困兽入瓮。

“圣谕既至,盛某自当奉公。” 盛开雄抬手整束玉带,羊脂白玉与鎏金扣环相撞,清越之声在剑拔弩张的庭院里突兀响起,“只是这深宅百间,住的尽是女流。”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抬眸,鹰隼般的目光直刺赵锦哲双眸,“王爷金枝玉叶,总不至于让九重天子担个‘刳胫求贤’的骂名吧?”

赵锦哲抚掌冷笑:“盛总督既言有人构陷,倒说说看,谁敢在本王眼下弄鬼?”

说罢袍袖翻飞,竟亲自往府内走去。盛开雄面色如铁,挥退侍卫时,腰间玉佩与廊柱相击,碎成两半。

一炷香燃尽,赵锦哲踏碎满地残阳而来,手中乌木匣扣着鎏金螭纹。“盛总督这是何物?”

匣盖开启刹那,鎏金官印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印纽上盘着的蟠龙栩栩如生,“这仿制的户部大印,可是从你书房暗格里取出来的!”

盛开雄仰头痛笑,声震梁间雀鸟惊飞:“昔年商纣王囚姬昌,秦桧构陷岳武穆,今上竟学这等下作手段!堂堂皇室,竟行栽赃构陷之事,当真令人齿冷!陛下若想清算漕运,何必假手栽赃,倒教天下人耻笑朝廷无德!”

“放肆!本王亲率众目所视,岂容你血口喷人?” 话音未落,忽闻环佩叮当,陆言卿跌跌撞撞扑至阶前,绣鞋沾满泥水。她望着公爹颈间玄铁链寒光,杏眼圆睁:“王爷明鉴!盛家世代忠良,那空白文书实乃户部郎中所赠,就算有罪,也不过是行贿之举,父亲断断不敢私铸户部官印,还请......”

“痴儿!” 盛开雄打断她的话,只见陆言卿鬓边那支歪斜的羊脂玉簪低垂,珠翠乱颤间似也在哭诉命途无常,“你那表兄自始至终都在暗中布下机彀,不过借你这枚棋子,将甘庆东也诱入这浑水罢了!”

庭前残叶随风打旋,如他们困在棋局中的命运。他抚过腰间玉带,昔日荣耀化作此刻的沉重枷锁,“咱们皆为圣上掌中方寸之子,纵有千般筹谋,也不过是按棋谱落子的傀儡。这局棋,从开局便注定了满盘皆输的命运。”

陆言卿踉跄后退:不会的!二哥哥自小与我亲厚,断不会如此狠心!我要进京,我要亲口问他,为何要将盛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盛开雄忽如折翼苍鹰,踉跄跌跪于青砖之上。额间冷汗混着尘灰,死死贴住冰凉石面,声若裂帛:“王爷容禀!去岁漕船朽坏,臣命儿媳前往京城求见林景泽援手。他却屡番拒绝,臣不得已另寻门路,方与甘庆东周旋!他私窃五张盖印文书,臣仅用其二,余下三张,至今锁于书房第三重暗屉!若存僭越铸印之念,何必耗万金求户部真迹?恳请王爷明镜高悬,莫负老臣一片赤胆!”

赵锦哲负手而立,玄色蟒纹衣摆扫过阶前霜雪,漫声道:“盛大人怕是百口莫辩了。甘庆东深陷双命案牍,刑部连夜鞫问,已供出大人索求户部印鉴拓本、乃至形制尺寸详情。” 言罢,素白宣纸自广袖间翩然飘落,“这画押供状在此,还请盛大人过目。”

盛开雄手指簌簌发抖,宣纸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匆匆扫过满纸诘责,忽而仰头大笑,声震庭槐,惊起寒鸦数点:“好个‘釜底抽薪’!圣上果然算无遗策 —— 以高堂稚子为饵,逼臣入彀,这等帝王心术,当真令人脊背生寒!”

残阳如血,将赵锦哲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凝视着残缺的左手,眸中寒光闪烁,语气森冷如冰:“这江山乃我赵氏基业,容不得任何人染指威胁。盛大人既然知晓皇上算无遗策,就该乖乖伏法,莫要做那垂死挣扎的困兽。”

盛开雄刚欲开口辩解,赵锦哲已利落翻身上马。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柄出鞘的寒剑,冷峻的面容在夕阳下更显肃杀,他对着周达歌道:“将盛开雄即刻押解进京,听候皇上圣裁。”

旋即敛袖转身,目若寒星扫向俞刚:“俞大人麾下铁骑不必入城,可沿故道旋师。盛开雄既已就擒,盛府群龙无首,纵有千军亦如散沙委地。本王调万余精兵,原以备不测风云,然时局已定,无需劳师。此番奔波,倒教俞大人辛苦了。”

俞刚躬身拱手道:“王爷谬赞。臣食君之禄,理当为君分忧,为皇上、王爷效犬马之劳,此乃人臣分内之事,岂敢言辛?”

赵锦哲点头不语,对参将郭兆平道:“你带人留守于此地,盛家上下,皆不许踏出府门半步!违令者,斩!”

闻听此言,盛家众人面面相觑,恐惧在每个人眼中蔓延,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