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易天行的陨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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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问道:“你爷爷是?”
吴俊泉唯恐易无行误会立刻解释道:“我爷爷他其实是我的师父……只是习惯叫他爷爷。”
易天行不是太明白,但是也没有觉得很奇怪。
“早年我便对天海诀有所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它的威力之江湖传闻不假。”
他不等吴俊泉说话又接着问道:“我小时候便听爹爹提醒过天海诀只要达到了第十层,在江湖上便难有敌手。看来果然不假。”
吴俊泉没有说话,因为他感觉到易天行话没有说完。
不然易天行又看着他接着道:“听说天海诀达到了第十层能使出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枯木逢春树术!”
他边说边看着吴俊泉的表情,心中便有了底。
“现在,我想请你完成外公一个愿望。”
吴俊泉抬头与易天行对视。
易天行紧接着道:“我想你用此术让我回到三十年前的状态。”
吴俊泉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他不忍道:“可是……”
易天行却挥手拦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他浑浊的双眼充满了疲惫,是他的语气确实十分的坚定。
“我想体面的离开!”
……
吴俊泉收功静立,面色苍白,天海诀第十层“枯木逢春”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他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身影。
奇迹正在发生。
那具原本干瘪枯槁、布满皱纹的躯体,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冻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生机。
灰白稀疏的头发变得浓密乌黑,如缎子般披散下来。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紧致光滑,透出年轻的光泽。
佝偻的腰背挺直了,原本浑浊无神的双眼,此刻清澈明亮,宛如蕴藏着星子,只是那星子深处,沉淀着与这具年轻躯体极不相称的、数十年积压的沧桑与疲惫。
不过片刻功夫,那个邋遢、疯癫的怪人易天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俊朗青年。
他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形优美,若非那眼神过于沉重,任谁都会赞一声“翩翩佳公子”。这与之前那副形同朽木的模样,真真是云泥之别,天壤之别。
易天行缓缓抬起自己修长有力的双手,仔细端详着,嘴角泛起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似欣喜,似嘲讽,最终都化为一片平静的虚无。
“一日……”他轻声开口,嗓音也恢复了清越,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淡然,“足够了。俊泉,陪我出去走走吧,看看这……久违的人间。”
他起身,动作流畅而矫健,再无需倚仗。他换上了一身不知从何处找出的、虽陈旧却干净的白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姿特秀。吴俊泉跟在他身后,心中百感交集,这逆天改命之术,代价是如此残酷。
他们刚走出破木屋,众人齐齐看来。所有人都被易天行的样貌惊呆。
“这……”
“爹!”白如影几乎是一眼认出,此刻易天行,就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如影,如梦!思影!你们三个陪我一日吧!”
几人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们也只得点头。
天崖上,灵夜宫的后山,与那寒冷的谷底形成天壤之别。
易天行,或者说,重现青春的易天行,贪婪地呼吸着清晨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目光掠过嶙峋的山石、潺潺的溪流、以及那方他仰望了三十多年的、被山谷切割出的狭小天空。
一切都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清晰、明亮,却又透着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
他在一处溪边的平滑大石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吴俊泉等人也坐下。
他知道大家都想听他的故事,也必须给眼前这些至亲之人一个交待。
他望着潺潺流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易天行笑了笑,那笑容在他年轻的脸上绽开,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却也浸透着无边的寂寥。
“我这一生,就像一场荒唐的梦。梦的开始,也曾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直到,遇见了你的母亲,白芸。”
他的目光很快从白如影身上收回,看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数十年前。
“那时,她如烈火,如骄阳,明艳不可方物。”
“而我性格内向,不喜言语。我以为像我们这样的性格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
“但她却说她爱上了我,并且爱得炽热,爱得……不顾一切。可是,人心是这世上最无法强求的东西。那时,我的心里,早已住进了另一个姑娘,她叫燕雪。”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温柔与痛楚,快得像流星划过夜幕。
“我拒绝了白芸。我以为,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可我低估了她的执念,也低估了她的……手段。”
他的声音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那场数十年前的纠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她设计擒住了我,将我囚禁起来,然后……对我下了药……强迫了我。”
他的语气虽平静,但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压抑和痛苦。
吴俊泉心头巨震,他从未想过,白芸与易天行之间,竟是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白如影也是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小女你,如影。”
易天行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我认命了。我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尝试着去接受,去扮演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尽管……心是空的。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年,看着女儿们一点点长大,我那颗孤寂的心里总算有了一点慰藉,这样也很好……”
“如果……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或许我也会这样麻木地过完一生。”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如梦四岁那年,燕雪……她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一直在等我,她愿意放下一切,带我离开。”
那一刻,易天行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是久旱逢甘霖的狂喜,是绝处逢生的希望,是压抑多年的爱恋终于找到出口的悸动。
“可是,白芸怎么会允许?”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苦涩,“她得知后,勃然大怒。她将我彻底囚禁在了这里,灵夜宫最偏僻、最隐秘的天崖谷底,这间破木屋,就是我的牢笼。起初,她还会经常下来,有时是歇斯底里的质问,有时是沉默的陪伴,有时……只是看着我,眼神里交织着爱、恨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疯狂。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时光就在这方寸之地,在我们三人——不,是我们两人和一段无形的枷锁中,一点点流逝。”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她不再来了。”易天行的语气变得飘忽,“谷底的食物供应也断了。我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能在这木屋附近,靠着野果、溪水,苟延残喘。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一个人,守着这片天空,守着这间木屋,守着那段早已模糊的爱恨,和那段求而不得的念想,过了二十多年……直到,变成了你们初见时,那个肮脏、疯癫的怪人。”
他说完了。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溪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
吴俊泉早已听得心潮起伏,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完美的侧脸,却仿佛看到了其背后那数十年暗无天日的囚禁、爱而不得的煎熬、以及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无奈。这是何等的悲剧?年少时错过所爱,被迫与不爱之人结合,刚刚看到一线曙光,又被彻底打入深渊,在孤独和绝望中,耗费了整整一生的光阴。
“您……恨我外婆吗?”吴俊泉轻声问。
他问出来的也是白如影想知道的。
易天行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恨?曾经或许有过吧。但在这谷底独自待了三十年,看着日升月落,草木枯荣,很多执念,也就慢慢淡了。白芸……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去爱一个人,而她自己也困在这错误的爱里,耗尽了一生。她比我,更可怜。”
他转过头,看向吴俊泉,那双年轻的眼眸里,是老人般的通透与慈悲:“俊泉,我告诉你这些,并非要你评判孰是孰非。往事如烟,不可追忆。我只是……不想带着这个秘密离开。而且,”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轻松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眼中的阴霾,让他看起来光彩夺目:“我很高兴,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能知道白芸有了你这样出色的外孙。你心地纯善,天资卓绝,远超我当年。看到你,我忽然觉得,我这一生的苦,似乎……也没有白受。这血脉,终究是延续了下去,并且开出了如此绚丽的花朵。这或许,是命运对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点仁慈吧。”
他的话语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释然,和一种看到生命延续的朴素喜悦。
可白如影,白如梦却是心痛不已。
这么多年,她们都想错了。
“是白芸那个女人欺骗了我们!她骗了我们!”白如梦恨恨道:“从小她就告诉我们,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不准我们姐妹谈情说爱。”
“如梦!你……”显然易天行没有想到小女儿的情绪会如此激烈。
白如梦也不等他问,已扬声道:“她还骗我们说爹爹早就已经死了!她骗了我们!”
“如梦,她毕竟是你们的娘亲,你不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可易天行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如梦已抢着道:“爹爹!她不配当我们的娘亲,她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魔头。”
“当年姐姐与吴原依相恋,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可是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白芸便命人将他们投入河中,想残忍的杀害他们……”
“什么?她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易天行更是难以置信,他忙问道:“那两个孩子……”
“他们就是俊泉和思影!”白如影唯恐他情绪激动,连忙解释道。
往事种种,皆被一一提起。
易天行听完这一桩桩一件件,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如影!答应爹爹一件事!”
“爹爹请说!”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吗?”
“爹!”白如影在此泪如雨下。原来父亲是如此的放不下自己。
天底下哪个父亲在听到子女所遭遇的这些事又有能不担心呢?
白如影重重点头,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环绕着她。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易天行站起身,白衣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他望着那轮落日,神情安详而平静。
……
“时候快到了。”他轻声说。
他没有恐惧,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迎接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吴俊泉众人站在他身后,眼眶湿润,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敬意。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夜幕开始降临。易天行笔直的站立在风中。缓缓闭上双眼,嘴角依旧带着那丝释然的微笑。
“外公!”
“爹!”
“爹!”
众人的呼喊就像是最后的挽留,但他已听不见。
他年轻的身躯,在那神奇的效力消失的瞬间,并没有变回苍老,而是仿佛化作了点点荧光,开始从边缘缓缓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归于虚无。
没有痛苦,没有声响,只有一种极致的宁静。
他最终,以自己最美好的模样,告别了这个给予他太多痛苦,也最终给予他一丝慰藉的人间。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遗憾与不甘,都随着那消散的荧光,一同飘散在了这崖底的风里。
岁月,终于将一切都带走了。而他,也终于自由了。
留下众人站在风中,悲痛压抑着他们!一时无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