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审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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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木茬碎屑如同冰雹般四溅飞射,紧随其后涌入的是七八名身披铁甲的府兵亲卫,人人佩刀,眼神凶悍,瞬间将小小官廨本就不宽敞的前庭塞满。
谢安奉一双虎眼扫过全场,像刮骨刀般锋利。
目光触及面无人色的嫡子时,那浓眉瞬间拧成两股粗壮的铁索,眉骨下的阴影深得如同要将眼珠吞噬。
“放肆!”又是一声惊天暴喝,气浪直冲房梁!
谢安奉大氅一卷,裹着寒风,几步就到了堂前。他那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巨掌,带着破空之声,看也不看,直接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名普通大理寺衙役脸上狠狠掴去。
“啪——!”
那小衙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疾驰的战马撞上,斜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脸颊瞬间肿如发面馒头,口鼻鲜血长流,当场就没了声息,不知死活。
铁甲摩擦声刺耳,府兵佩刀齐齐半出鞘,一片雪亮的寒光骤然映亮官廨阴暗的角落。
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威胁,如同无形的铁链瞬间锁定了堂上每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空气凝固,沉重如铅块,死死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庭院角落暗处,之前探头探脑的几位低阶官员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拼命缩头。
谢安奉魁梧的身躯往堂中一站,如渊渟岳峙。
他只盯着那瘫在地上的嫡子,然后,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几尺之外。
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如同看着一块碍事的石头。
“裴寂?”谢安奉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石碾磨过,“我儿昨夜醉酒失仪,本侯正要带回去严加惩戒。你这般不知轻重,动用枷锁,意欲何为?是想落我武威侯府的脸面?还是你裴大人新官上任,要拿我谢家立威?”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滚油的铁蒺藜,淬了剧毒,狠狠砸向裴寂,更砸向整个大理寺衙门的门楣。
他根本没问一句地上那些东西是什么,更不看谢无岐那吓破胆的模样,先声夺人,以滔天权势和战场煞气压阵。
趴在地上的谢无岐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望向老侯爷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狂喜。
是了!是爹来了!爹来了就没事了!谁能动得了武威侯的嫡子?
裴寂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那汹涌的眼泪更多了,喉头剧烈滚动着,试图发出更委屈的呜咽声,好让父亲看到他是如何被折辱!
在父亲如山岳般的威势下,方才那种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丝。
父亲一定能把这个该死的大理寺少卿碾死!
裴寂一直静立着,甚至连姿势都未变一分。
谢安奉雷霆万钧闯入,府兵环伺,小衙役被打得生死不知,这滔天的压力如同重锤,足以让常人肝胆俱裂。
但裴寂,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丝。
他就那样站着,仿佛谢安奉和他的府兵只是一阵卷着沙尘的怪风,吹不动他半点衣衫。
当谢安奉那句“意欲何为”带着千钧重量砸来时,裴寂缓缓地抬起眼。
他就这样平静地回望武威侯那双虎目。
如同冰雪覆顶的湖泊,对上了一座喷吐烈焰的火山。
“谢无岐。三月十一日夜,锦绣楼后巷。”
“你强拽玲珑入巷意图不轨。遭其反抗后,是否以短刀相胁?”
谢安奉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横肉猛地一跳!
这小官,竟敢当着他的面,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审问?
地上的谢无岐猛地一哆嗦,刚刚燃起的一点狂喜和依赖,被这冰冷的问话再次砸入无边深渊。
“我……我……”他涕泪横流,本能地想否认,但他当时确实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把防身的镶宝石短刀,用来吓唬那个贱婢!
“她挣脱欲逃,是否被你抓住发髻,大力撞向堆放杂物的青石墙垛?”裴寂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诵读一则与己无关的案卷。
谢无岐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胃一股酸臭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捂住嘴,却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起来!
昨夜在锦绣楼喝下去的那些琼浆玉液,混着胃里的苦胆水,“哇”的一声,污秽之物喷溅而出,恶臭瞬间在冰冷官廨中扩散开来。
“大人!”一旁的崔主簿再也按捺不住,失声惊呼,脸色惨白。
他既惊惧于眼前这无法无天的场面,更是被裴寂这直撞南墙的行径惊得魂飞天外!
府兵手中雪亮的刀锋,因为这骤起的惊呼,又逼近寸许。
谢安奉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明光铠的护心镜反射着狰狞的寒光。
一股狂暴的怒意混合着一种被蝼蚁狠狠蜇了一下的刺痛感,直冲天灵!
这狗东西!竟敢将他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武威侯视若空气!
当着他麾下的面,将他儿子逼问得当场呕吐!
“拿下!”谢安奉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猛虎啸林,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暴怒,“将这目无尊卑构陷忠良之后,扰乱法纪的混账东西,给我——拿——下——!”
“喏!”环伺的府兵齐声断喝,声震屋瓦。
最靠近裴寂的两名彪悍甲士,毫不迟疑,一步踏前,两只如钢钩铁爪般的大手,带着劲风,一左一右,凶狠地朝着裴寂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官袍双肩,猛抓下去。
千钧一发!
裴寂依旧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依旧只沉沉看着地上被折磨得失了魂魄的谢无岐。
就在刹那——
裴寂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如同早已蛰伏等待许久的毒蛇,倏然抬起。
手中,赫然捏着一个折叠得极为整齐的白色信笺。
那素白的纸张,在满堂铁甲寒光和地上污秽映衬下,刺眼得如同在燃烧。
他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夹着那薄薄的纸笺,以一种缓慢速度,将其递向跪趴在地的谢无岐面前。
那张纸,距离谢无岐的脸颊,不过三寸之遥。
裴寂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
“你长随双喜,为求生路,已在监牢签押画供。”
“供状在此!”
“谢无岐,你认不认?——玲珑,是否为你所杀?”
谢安奉那只钢爪般准备亲自擒拿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
“双喜”二字,如同两枚铅弹,狠狠灌进老侯爷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