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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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青砖黛瓦被雨水洗得发亮,檐角滴水成线,值房内,许延年端坐在紫檀木案几后,手指翻动着京兆尹呈上来的案卷。

窗外雨声淅沥,偶尔有风挟着雨丝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微微摇曳。许延年抬手将烛台往案几中央挪了挪,他眉头微蹙,眉心挤出两道细纹,目光如鹰隼般在案卷上逐行扫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一桩毒杀案。西市绸缎商贾郑德于三日前暴毙家中,其妻林氏与绸缎行周姓商人有染,二人合谋在郑德酒中下毒。案卷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人证物证俱全,连画押供词都按着手印,京兆尹已经拟了斩刑报上来复核。

许延年却觉得有些蹊跷。

他拿起一旁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微凉,带着秋雨般的涩意。

"周寺正。"许延年头也不抬地唤道,声音不高却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很快,周寺正快步进来,宽大的官袍袖口随着拱手行礼的动作微微颤动:"许少卿有何吩咐?"他抬眼偷瞄许延年的表情,又迅速垂下眼帘。

"这桩郑德毒杀案,仵作的验尸记录不全。"许延年指尖点着案卷某一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食指在纸面上轻轻一压,留下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痕,"只写了'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却未记载尸僵程度和腹部变化。"他抬起眼,"毒杀案最要紧的就是这些细节,如何能漏?"

周寺正喉结上下滚动,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回少卿,京兆尹那边的仵作年事已高,近日又染了风寒..."

"大理寺重案,岂能因一人之故而草率?"许延年声音依然平静,嘴角却微微绷紧,下颌线条显得愈发锋利。周寺正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扯他的后背。

"去请裴寺丞来,再派人到京兆尹调取完整的验尸格目。"许延年说完便重新低头看案卷,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思绪。

周寺正匆匆退下后,许延年又拿起案卷细读。雨水顺着屋檐流淌的声音与纸页翻动声交织在一起,值房内弥漫着墨香与潮湿木头的气息。他时而用指尖轻抚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时而将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回耳后,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与外界隔绝。

案卷记载,郑德死于九月十四日夜,当晚与妻子林氏共进晚膳后突发急症,不及救治便气绝身亡。最关键的证据是在林氏妆奁中搜出一包砒霜,与郑德胃中残留毒物一致。

许延年的目光在"砒霜"二字上停留片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翻到林氏的供词,发现供词中林氏承认与周姓商人确有书信往来,却矢口否认有染和下毒,声称那包砒霜不知从何而来。而周姓商人则供认不讳,说砒霜是他给林氏的,但细看供词墨迹深浅不一,显是受刑后被迫画押。

"矛盾。"许延年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指腹感受着紫檀木细腻的纹理。窗外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滴砸在瓦片上,如同他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疑问。

这时,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大理寺丞裴肃手持一份新卷宗走了进来。裴肃鬓角已见霜白,但步履稳健,官服穿得一丝不苟,连腰间银鱼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随着严肃的表情更加明显,却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延年,这是刚从京兆尹调来的完整验尸记录。"裴肃将卷宗递上,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纸面上留下轻微的摩擦声,"老朽已粗略看过,确实有些疑点。"

许延年接过卷宗,迅速浏览起来。新记录详细记载了尸体的状况:尸僵明显,指节蜷曲,腹部胀大呈青黑色,口鼻处有血沫残留。他眉头越皱越紧,眉心几乎拧成一个结。

"砒霜中毒该是腹内灼烧,呕吐腹泻不止。"许延年抬头道,"这记录却写着'腹大如鼓,触之坚硬',与寻常砒霜毒发症状不符。"他站起身,官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裴肃捋了捋胡须,手指捻着银白的胡须末梢:"少卿明鉴。老朽当年在刑部时见过几桩砒霜毒杀案,确实少有这般症状。"他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倒像是..."

"像是毒被下在油腻食物中,延缓了发作时间。"许延年接过话头,修长的手指在关键处一一指过,“再看这里,林氏称自己从未买过砒霜。”

雨声中,两人就案情细节反复推敲。许延年时而起身踱步,时而坐下记录,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克制,仿佛连呼吸都在计算之内。

正当讨论深入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义披着蓑衣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在青石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大人,少夫人今早被褚府请去了,说是褚大人突发心悸之症。"

许延年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神瞬间柔和了一瞬,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缝:"知道了。少夫人可带足了药材?"

"回大人,少夫人药囊一向齐备。"许义答道,"褚府来了两拨人催请,看样子很是着急。"

许延年点点头,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你回府等着,少夫人回来立刻..."他话到嘴边顿了顿,改口道:"让她好生休息,不必等我用午膳。"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的节奏却泄露了内心的关切。

许义领命退下后,裴肃笑道,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许少卿与夫人新婚燕尔,倒是恩爱。"

许延年没有接话,只是将案卷重新整理好,但眼角微微舒展的细纹泄露了他内心的柔软。窗外雨声渐密,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望着被雨水洗刷的庭院。雨丝打在他的官袍袖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这案子不能就这么定了。"片刻后,许延年转身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砒霜用量与症状不符,供词也有矛盾之处。"他走回案几前,袖口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摇曳,"裴大人,烦请您亲自去一趟京兆尹大牢,重新提审林氏和周姓商人。我要知道那包砒霜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到了郑德酒中。"

裴肃拱手应下,银白的胡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老朽这就去办。少卿可要一同前往?"

许延年摇头,黑发随着动作滑落几缕:"你与赵主簿一同去,我去证物房看看那包砒霜和装毒酒的器皿。"他拿起挂在墙上的油纸伞,"周寺正,带上验尸格目随我一同去。"

大理寺的证物房位于西侧廨宇,需穿过一个露天庭院。许延年撑伞走在前面,周寺正小跑着跟在后面,官袍下摆很快被雨水打湿。

证物房内阴冷潮湿,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类案子的证物,每个都贴着标签。掌管证物的老吏见少卿亲至,连忙引他们到新入库的郑德案证物前,枯瘦的手指在木架上微微发抖。

"这就是那包砒霜。"老吏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据称是从林氏妆奁暗格中搜出。"

许延年接过纸包,凑近观察。砒霜呈粉白色,他轻轻嗅了嗅,立即别开脸,眉头紧蹙:"确是砒霜无疑。"他转向老吏,目光如炬,"当晚的食具呢?"

老吏又取出一个白瓷酒壶,和一个青瓷烫碗:"这是当晚郑德用过的酒壶,壶中残酒验出有砒霜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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