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方言的暴动与诗学的越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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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的暴动与诗学的越狱》

——论树科粤语诗《契弟》的在地性抵抗

文/元诗

在标准汉语一统天下的当代诗坛,树科的《契弟》像一柄淬了毒的青刺,以粤语的粗粝质感刺破了抒情诗的优雅面纱。这首创作于粤北韶城的方言诗作,通过"契弟"这个充满地域文化密码的称谓,展开了对语言权力结构的激烈对抗。当诗人写下"佢,唔喺契姊契妹/嘟唔喺契老豆"时,已不仅是在解构宗法关系,更是在进行一场方言的诗学暴动。

一、语音暴政下的方言起义

诗中"神憎鬼厌"(san4 zang1 gwai2 jim3)的粤语发音本身就成为抵抗的武器。在普通话的"声调监狱"里,粤语九声的复杂韵律构成天然的叛乱密码。诗人刻意选用"嘟"(dou1)这个语气助词替代"都",并非简单的记音需要,而是通过语音的物质性在场,对抗书面汉语的抽象暴力。就像巴赫金在论及拉伯雷时指出的,民间笑谑文化总是通过"下体语言"颠覆官方话语,诗中"老举嘅细佬"(妓女的弟弟)这类市井隐喻,正构成对雅言系统的亵渎式狂欢。

这种语言反叛有着深刻的历史谱系。清代粤语木鱼书《花笺记》就曾以"俗字"书写抵抗官话正统,20世纪香港"三及第"文体更将方言俚语熔铸成文化盾牌。树科的创作延续了这一传统,但赋予其更尖锐的当代性——当"乜水啊"(谁啊)这样的市井反诘入诗时,展现的是被标准化过滤的底层生命质感。

二、称谓政治与伦理解构

"契弟"在粤语中既是具体指称(干弟弟),又是极具侮辱性的谩骂。诗人通过四组否定式排比(唔喺契姊契妹/唔喺契老豆/唔喺契老母嘅衰仔/唔喺哈),将这个称谓的能指链条彻底击碎。这种解构令人想起阿尔都塞的"质询"理论——当主流话语试图通过称谓建构主体时,诗歌以方言的离心力将其炸成碎片。

诗中隐含着深刻的亲属政治批判。从"契老母"到"契哥",所有拟亲属关系都被指认为"变态"的权力操演。这种洞察与列维-斯特劳斯对亲属制度的解构形成对话,但树科的独特在于用粤语特有的"噈"(zuk1,表随意)、"?"(no3,语气词)等虚词,构建出标准汉语无法复制的批判锋芒。就像"边个钟意噈边个承受?"这句,在慵懒的方言节奏里,藏着对情感绑架的致命反击。

三、污名美学的诗学价值

当代诗学往往回避直接的辱骂语,但树科偏以"神憎鬼厌"这类诅咒创造新的审美维度。这让人想起巴塔耶的"耗费"理论——当诗歌语言过度溢出交际功能时,反而抵达了纯粹的诗性。诗中"讲嚟讲去,你哋嘟变态嘅……"的结尾,通过粤语特有的拖音与省略,将道德审判转化为存在荒诞的呈现。

这种污名书写有着深远的文学谱系。从《金瓶梅》的市井骂战到鲁迅的"他妈的"国骂,脏话始终是语言系统的"排泄物",却滋养着最鲜活的话语反抗。树科的突破在于,他用粤语的音韵特质(如"?"字结尾的爆破音)强化了这种排泄性书写,使诗歌成为文化身体的肛门,喷射出被文明压抑的真实。

在全球化语境下,《契弟》的方言抵抗具有更广阔的隐喻。当诗人坚持用"韶城沙湖畔"的地域标签时,他守护的不仅是语音飞地,更是抵抗文化同质化的最后堡垒。这首诗提醒我们:真正的诗性或许不在普世价值的云端,而在"契弟"这样充满泥土味的方言诅咒里。就像本雅明说的,诗人的使命是打捞被主流历史碾碎的语言残片,而树科捡起的,正是粤语文化被普通话铁蹄踩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