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炮打喀什噶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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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复河山!杀啊!”

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中,无数赤红的战旗如同燎原之火,猛然向前涌动!

早已蓄势待发的湘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怒潮,以百人为一队,形成无数锋锐的三角突击阵型,踏着同袍的尸骸,踏着被鲜血浸透的冻土,踏着还在不断滚落的城墙断砖碎石,朝着那道刚刚被炸开、

硝烟与尘土尚未散尽的巨大豁口,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决死冲锋!

“顶住!顶住!为了汗王!为了真主!堵住缺口!”

城墙上残存的安集延军官挥舞着弯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幸存的守军如梦初醒,从震撼和恐惧中挣扎出来,如同疯狂的蚁群,嚎叫着涌向那致命的豁口。

箭矢、铅弹、甚至石块、滚木,如同暴雨般从豁口两侧尚未完全倒塌的残垣断壁上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湘军突击队,瞬间倒下了一片!鲜血在豁口处肆意流淌。

但后面的人,踏着倒下袍泽的身体,踏着温热的鲜血,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红着眼,嘶吼着向上冲!

他们用盾牌格挡,用血肉之躯硬扛,用长矛捅刺,用腰刀劈砍,每一步都踏在死亡边缘,每一步都溅起新的血花!

在这片死亡风暴的最前沿,在那豁口下方堆积如山的砖石瓦砾中,一个身影格外显眼。

老兵张石头!他冲在所在小队的最前面!

背上那个油布包裹的骨殖罐,此刻已被烟尘和溅射的血点染得斑驳不堪,却依旧被他用绳索死死捆缚在背上。

他左臂上插着一支还在颤动的箭矢,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染红了半身。

他右手紧握着一柄厚背砍刀,刀刃早已卷口,沾满了黑红色的黏稠血浆。

“兄弟!看着!哥带你回家!”

他对着背上的罐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豁口处那些疯狂向下投掷石块、射出箭矢的守军身影。

他猛地将砍刀咬在口中,手脚并用,如同矫健的猿猴,在滚落的大石和湿滑的血泊中奋力向上攀爬!

碎石不断砸在他头上、肩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一个缠着红头巾、面目狰狞的陕甘叛军余孽出现在豁口边缘,狞笑着举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狠狠朝着下方正奋力攀爬的张石头砸下!

千钧一发!

张石头眼中凶光暴涨!他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呼啸而下的石块!

石块擦着他的后背砸落,背上的骨殖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那红头巾叛军一击落空、身体前倾的瞬间,张石头借着侧身的力道,右手闪电般从口中取下砍刀,用尽全身力气,由下而上,一个凶狠绝伦的反撩!

“噗嗤!”

刀锋撕裂皮肉、切断骨骼的瘆人声响!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了张石头满头满脸!

那红头巾叛军的狞笑凝固在脸上,上半截身体被这开膛破肚的一刀几乎劈成两半,惨叫着从豁口边缘栽落下来!

“挡我者死!”张石头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水,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如同浴血的修罗,踏着那叛军还在抽搐的尸体,第一个跃上了那残破不堪、堆满尸骸的豁口顶端!

“石头哥上去了!冲啊!”下方紧跟的湘军士兵看到这一幕,士气瞬间暴涨到顶点!

无数身影嘶吼着,顶着如雨的矢石,踏着尸山血海,如同愤怒的洪流,终于冲垮了豁口处守军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喀什噶尔城!

城,破了!

当左宗棠在王德榜和一队精锐亲兵的护卫下,缓步踏上喀什噶尔北门那一片狼藉、尚有余温的城墙废墟时,已是黄昏。

震天的喊杀声已渐渐由城内核心的王宫区域向全城蔓延、平息,代之以零星的抵抗和胜利的欢呼。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刺鼻的硝烟味和生土被炸碎后特有的土腥味,混合成一种战争胜利后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复杂味道。

残阳如血,将西天染成一片悲壮的金红,也涂抹在这片刚刚经历过地狱般洗礼的断壁残垣上。

断裂的巨大夯土块犬牙交错,扭曲的铁器、破碎的旗帜、焦黑的木料散落其间。

豁口处,层层叠叠的尸骸堆积如山,凝固的鲜血将泥土染成了深褐色。

一面巨大的、蓝底白色星月图案的旗帜——那是阿古柏伪汗国的象征——被从中撕裂,半截残旗挂在豁口边缘一根斜刺出来的断木上,在带着血腥气的晚风中无力地飘荡。

左宗棠停下脚步。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官袍,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玄色马褂,身形在巨大的废墟背景下显得异常单薄。

他缓缓扫视着这片浸透了湘军将士鲜血的战场,目光深沉而复杂,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看到了那些倒在冲锋路上的年轻躯体,看到了豁口处堆积如山的双方士兵的尸骸,看到了残破的兵器,看到了被硝烟熏黑的断壁……

每一处景象,都像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半截飘荡的星月残旗上。夕阳的余晖为它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边。

王德榜默默上前,递过一样东西。那是一幅卷轴,纸色早已发黄发暗,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左宗棠伸出枯瘦而微微颤抖的手,极其郑重地接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如同展开一件稀世珍宝。

舆图在残阳下徐徐展开,纸面虽然陈旧,上面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却用极其工整精细的蝇头小楷标注得清清楚楚。

图的右下方,一行熟悉的、遒劲有力的题跋映入眼帘——“林则徐敬绘”。

左宗棠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缓缓拂过舆图上“喀什噶尔”那几个墨色深沉的小字。

指尖传来的,是纸张的粗糙与冰凉,而心底涌起的,却是滚烫的洪流。

七十老翁,两鬓如霜,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

浑浊的老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泛黄的舆图上,迅速洇开,如同历史的印记被重新打湿。

他抬起头,望向西天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巨大落日。

夕阳的余晖,将他伫立在废墟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这片刚刚收复、伤痕累累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晚风拂过他稀疏的白发,吹动他破旧的衣袍。

他对着那轮血色残阳,对着舆图上林则徐的名字,对着脚下这片浸透了无数忠魂热血的土地,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苍凉的叹息。

那叹息声里,有山河收复的悲怆,有故人遗志得偿的慰藉,有对无数逝去生命的痛惜,更有对这百战余生、疮痍满目之地的深深忧虑。

叹息声消散在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晚风中,如同一个时代沉重的回响。

残阳落尽,喀什噶尔的城头,一面崭新的、绣着斗大“刘”字的湘军赤红旗帜,在暮色中缓缓升起,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