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门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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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祖徽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那玉臂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笑意,“阿清在劝学里安了家,可见他心里终究还是念着读书人的清雅。”她说着,目光自然地流转,环视了一眼这空旷的厅堂。
厅堂四壁空空,仅有的几件家具也显得孤零零的。说话的声音撞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清晰地荡起微弱的回音。
“这六十个金饼,”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是我,还有二哥,三哥的一点心意。”她特意顿了顿,目光紧锁着马清微微变化的脸色,“恭贺你乔迁之喜。”。
马清的目光在玉臂搁上停留片刻。他伸出手稳稳地拿起那只竹节形玉臂搁。入手温凉细腻,竹节的纹理清晰可感。“这玉臂搁,我收下了。”他声音低沉,“祖使君,还有你,以及祖约大人的心意,我马清亦铭记于心。只是这金饼……”
他微微摇头,目光避开那刺眼的,能感受到那沉甸甸金属质感的红纸包裹:“实不敢当,还请收回。”
“阿清!”祖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一丝嗔怪。她浓眉微蹙,那双明亮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马清的客套,“你买下这座宅子,想必也不容易。总不能日后就为着还债奔波劳碌,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吧?”
她的眼角余光扫过漆盒里那六个红纸包裹,语气变得不容置喙:“这里头,二哥和三哥的心意占了大头,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不敢替他们做主收回去,定是要亲自送到你手上的。”
马清喉头滚动了一下,舌尖几乎要顶出那句“这座庭院本就是用了祖使君先前给的四十块金饼购置的”。祖徽的话让他感觉祖徽不知道这个事情,他也就将话吞了回去。
马袁氏在一旁抿着嘴唇,眼角深刻的皱纹随着眼珠的转动而微微牵动。她的眼珠子在马清和祖徽的脸上来回逡巡,捕捉着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眼神交流。
“呃呃——”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喉音从厅堂角落传来。
原本趴伏在阴影里的黑鱼,此刻已站起,整个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黝黑的皮毛泛着油亮的光泽。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方向,瞳孔缩成危险的细缝,紧抿着嘴,喉咙里持续滚动着威胁的低鸣,露出森白的犬齿。
马袁氏的目光立刻从儿子和祖徽脸上移开,投向黑鱼,随即又顺着黑鱼警戒的方向望向紧闭的大门,两道稀疏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在额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脸上松弛的皮肤也绷紧了。
黑鱼庞大的身躯先是微微后挫,蓄积着力量,下一瞬,它强壮的后腿猛地蹬地,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黑色箭矢,“嗖”地一声撕裂空气,带着一股劲风,迅猛地朝大门方向疾冲而去!沉重的爪子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哒哒”声,在空旷的厅堂里激起回响。
苦娘从正堂东侧出现了。她甩着两条粗壮的胳膊,迈开大步,紧跟在黑鱼后面,也朝着大门小跑过去。她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啪啪”的闷响,与黑鱼的爪声交织。
“别推辞了!”祖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她几乎是闪电般地伸出手,动作快得让马清来不及反应,一把就从马清尚未握紧的手中夺回了那只竹节玉臂搁!她的指尖不擦过马清的手背,带着一丝微凉。
她看也不看马清错愕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将玉臂搁重新放回那个稍大的漆盒中,又迅速伸手,“啪嗒”一声,用力将漆盒的盖子严丝合缝地盖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出身高门、惯于决断的利落和隐隐的强势。
马袁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抬起眼,目光复杂地在祖徽那张此刻显得格外沉静却隐含锐气的脸庞和马清带着一丝无奈和尴尬的脸上来回扫视。
厅堂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漆盒盖合上的余音。
阿青朝小琴投去一个眼神。小琴抿着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似乎想笑,但随即意识到场合不对,那笑意刚爬上眉梢便被她强行压下。她飞快地低下头,用手背蹭了蹭鼻尖。
“伯母,家中既有客来,我就不便久留了,改日再登门拜访。”祖徽已迅速恢复了常态,她直起身子,脸上重新挂起温婉得体的笑容,伸出双手,轻柔而有力地握住了马袁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
“大娘子,以后得闲了,常来坐坐。”马袁氏也立刻应道,脸上挤出热情的笑容,另一只手更是用力地覆上祖徽白皙的手背,紧紧回握。
这两双手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一双是历经风霜,粗糙的手;另一双则是养尊处优、细腻白皙、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洁的手。
“阿清,”马袁氏转向儿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去送送大娘子。”
“好。”马清如释重负一般。
苦娘蹙着浓黑的眉毛,一阵风似的从大门方向小跑了回来。
黑鱼却没有跟着回来,它依然固执地站在离大门不远处的庭院中央,如同一尊黑色的守护石像,耳朵警觉地竖立着,像两片削薄的刀刃,尾巴也高高竖起,像一根笔直的旗杆,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定着大门方向。
院子里夏蝉的鸣叫不知何时竟完全停歇了,一种突兀而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苦娘奔跑时脚下布鞋拍打石板的“啪啪”声,单调而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庭院里,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马袁氏的手还紧紧抓着祖徽的手,但她的目光却已完全被苦娘吸引,牢牢地钉在跑回来的健壮妇人身上。
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马清、祖徽、阿青、小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气喘吁吁停在门口的苦娘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庭院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苦娘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阳光炽烈地晒在庭院青石板上,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几片被晒蔫的树叶无精打采地垂在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