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这种“不懂事”,恰恰是医者最珍贵的本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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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在县中医院门诊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晃眼的光。上午十点,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楼前,司机刚要下车开门,后座的人摆了摆手:“不用,就这样挺好。”
罗军渡推开车门,身上的浅灰色运动服沾了点风尘,棒球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秘书从后备箱拎出两提茶叶,是包装朴素的本地毛尖,纸壳上印着“殷都特产”四个红字。“市长,要不先跟县里打个招呼?”秘书有点不放心,这可是市长第一次不打招呼下基层。
“打什么招呼?”罗军渡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轻松,“咱们是来串门,不是来视察。”他整理了下帽檐,率先走进门诊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挂号处排着长队,孩子们的哭闹声、老人的咳嗽声、扩音器里的叫号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罗军渡和秘书混在人群里,灰扑扑的运动服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来陪诊的普通家属,没人多看一眼。
走到国医堂门口时,导医台的小姑娘抬头笑了笑:“您好,请问看什么病,有预约吗?”
“呵呵,我们不是来看病的。”罗军渡摘下帽子,露出被太阳晒得微黑的额头,眼角的笑纹里带着点随和,“我是杨澜生的亲戚,找他说几句话。”
“最里面对着楼梯口那间。”小姑娘指了指走廊尽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没认出来这张常在新闻里出现的脸。
国医堂的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混着药味飘出来。罗军渡轻轻推开门,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诊室里比外面安静些,却更显忙碌——杨澜生穿着白大褂,正给一位老人施针,左手扶着老人的膝盖,右手捏着银针,手腕轻轻一转,针尖稳稳地落在足三里穴上,动作行云流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旁边的管芳正给另一位病人艾灸,青瓷灸盒放在腰眼处,她时不时低头问一句“烫不烫”,声音轻柔得像春风。诊椅旁还坐着位等着的阿姨,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病历单,眼神里满是信赖,看着杨澜生的背影,像看着自家孩子。
墙角的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位家属,有位大妈正跟旁边的人念叨:“杨医生的针就是神,我那老寒腿,扎了三次就能溜弯儿了。”另一位大叔接话:“不光针好,人也好,上次我没带够钱,他先给我垫上了,说‘治病要紧’。”
罗军渡和秘书悄悄在最靠边的沙发坐下,没敢出声。他看着杨澜生给老人起针,用棉球按住针孔时,特意叮嘱“三天内别沾凉水,晚上用艾叶泡泡脚”;又看他给等着的阿姨把脉,指尖搭在腕上,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听完主诉,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字迹不算好看,却力透纸背。
这场景让罗军渡忽然想起半年前——那时他因为连续熬夜办公,犯了严重的失眠,西医开了安眠药,吃了却头晕得厉害。经人介绍找到杨澜生,也是在这间诊室,也是这样的阳光,杨澜生给他号脉时说“市长,您这是弦脉,肝气郁结,得疏肝理气”,开的方子只有四味药:柴胡、白芍、枳壳、甘草。
当时他还笑着说:“就这几味药?能比安眠药管用?”杨澜生也不辩解,只说“试试就知道”。结果喝了三天,睡眠就稳了,后来他特意让人查过,这方子叫四逆散,是《伤寒论》里的古方,专治“阳气内郁”。
“下一位。”杨澜生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杨澜生的目光,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淡淡的笑,像老友重逢,没有惊讶,没有拘谨,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罗哥来了,过来喝杯茶吧。”杨澜生对等着的病人说了句“稍等”,转身去洗手池洗手,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艾草香。他摘掉口罩,露出清瘦的脸,眼角有淡淡的倦意,却挡不住眼里的清亮。
罗军渡起身时,才发现刚才聊天的家属都在偷偷打量他,大概是终于认出了这张“电视上的脸”,眼神里满是惊讶。他笑着摆摆手,跟着杨澜生走到诊台旁的小茶台——那是个旧木桌,边缘都磨圆了,上面摆着套粗陶茶具,壶里的水正冒着热气。
“尝尝这个,本地的野菊花茶,败火。”杨澜生给他们倒茶,茶汤淡黄,飘着细小的菊花瓣。
“你这地方,比我的办公室热闹多了。”罗军渡呷了口茶,目光扫过诊室——墙上贴着《经络图》,诊台上堆着病历本,墙角的竹筐里塞满了艾草,一切都简陋,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踏实,像乡下老家的堂屋,让人心里安稳。
“热闹好啊,说明大家信中医。”杨澜生坐在对面的半旧椅子上坐下,白大褂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淡褐色的疤痕,是上次给病人针灸时不小心被艾灰烫的。“罗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启动仪式不是明天吗?”
“想提前来看看你这‘总指挥’在忙啥。”罗军渡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顺便……跟你讨教点东西。”他顿了顿,认真地说,“刚才看你给病人看病,突然想明白点事。”
杨澜生笑了:“罗哥是市里的领导,我能教你啥?”
“教我啥是‘医者’。”罗军渡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大医精诚》上,那是杨澜生亲笔写的,字迹不算工整,却笔笔有力,“以前总觉得,好医生就是技术高、头衔多,今天才明白,真正的好医生,是把每个病人都当回事,不管他是市长还是农民。”
他想起去年给自己诊疗时,杨澜生也是这样,没因为他的身份多客气,也没因为他是“大人物”就开贵药,只说“药不在贵,对症就好”,而且总是让人感觉到安心。当时还觉得这医生有点“不懂事”,现在才明白,这种“不懂事”,恰恰是医者最珍贵的本分。
“您过奖了。”杨澜生给茶杯续上水,“医生嘛,眼里只有病人,没有身份。就像这药材,不管长在皇宫后院还是山野地头,药效都是一样的,关键看怎么用。”
“所以你才不愿意当领导,不愿意去市里?”罗军渡忽然问,语气里带着点顿悟,“我以前总劝你‘往上走’,觉得能有更大的平台施展抱负,现在才明白,你的‘平台’不在办公室,在这诊室里,在农户的田埂上。”
杨澜生没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他想起李君兰劝他接受副院长任命时的样子,想起蒋迪说“去市里能给合作社争取更多资源”时的认真,不是不心动,只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你更适合握着针,而不是握着笔;更适合听病人咳嗽,而不是听汇报材料。
“叫上君兰,中午咱们喝酒。”罗军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释然,“下午我就去宾馆睡个好觉,明天的启动仪式,我相信县里能办好。”
杨澜生给李君兰打电话时,她正在主持院周会,听说罗军渡来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马上结束,在医院南边的‘家常菜馆’等你们。”
饭馆不大,就摆了六张桌子,墙上贴着“杜绝浪费”的标语。李君兰来的时候,换下了白大褂,穿件浅蓝色的衬衫,更显得干练。“罗市长,您这突然袭击,可是给了我们个大惊喜。”她坐下时,目光在罗军渡和杨澜生之间转了圈,眼里带着点了然。
“我这是来‘取经’的。”罗军渡让老板上了瓶本地的粮食酒,给自己和杨澜生各倒了一杯,给李君兰倒了杯果汁,“君兰,你们医院的中医医联体搞得不错,给我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干?”
李君兰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要点:“罗市长,我觉得中医要发展,不能光靠‘单打独斗’。我们打算把乡镇卫生院的中医诊室都盘活,让杨医生这样的专家定期下去坐诊,再搞个‘师徒制’,让老中医带徒弟,把技术留在基层。”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郑重:“还有,现在老百姓信中医,但怕‘看不懂’——方子写得潦草,收费不透明,这些都得改。我们计划搞‘阳光诊疗’,方子打印出来,每味药多少钱、治什么病都写清楚,让大家明明白白消费。”
罗军渡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你说的这些,比市里那些专家的报告实在多了。”他看向杨澜生,“你看,君兰这思路,就是把政策往泥土里扎,这才是真本事。”
杨澜生笑着举杯:“这得归功于罗哥支持,上次您批的那笔中医发展基金,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你这家伙,还挺会说话。”罗军渡跟他碰了碰杯,酒液入喉,带着点辛辣的暖意,“我算是看明白了,搞中医不是搞政绩,得像种药材一样,慢慢养,细细护,急不得。”
午饭吃得简单,却聊得投机。李君兰谈起国家区域卫生政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比如“分级诊疗不能光靠行政命令,得让基层有能力接得住病人”;说到医保改革,她建议“把针灸、艾灸这些中医适宜技术的报销比例提高点,让老百姓用得起”。
罗军渡听得频频点头,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跑这一趟太值了——坐在办公室里看一百份报告,不如来这小饭馆听李君兰说一小时,那些政策术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药方,每一味都贴着平原县的地气。
“下午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罗军渡放下筷子时,脸上带着点疲惫,却眼神发亮,“回宾馆睡一觉,明天精神饱满地参加启动仪式。”他看向杨澜生,“澜生,君兰,你们放手干,市里是你们的后盾。”
送罗军渡上车时,阳光依旧毒辣,却没那么晃眼了。李君兰看着轿车驶远,忽然对杨澜生说:“罗市长今天,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是不太一样。”杨澜生笑了,“没了市长的架子,多了点……普通人的样子。”
“或许是这诊室,这小饭馆,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李君兰抬头看向国医堂的方向,那里的艾草香似乎顺着风飘了过来,“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做的这些事,可能不会马上出成绩,不会上新闻头条,但只要能让老百姓多信一分中医,多省一分钱,就值了。”
杨澜生点头,心里忽然很敞亮。他想起罗军渡说的“你的平台在诊室里”,或许真的是这样——不是每个医者都要成为名医,不是每个理想都要轰轰烈烈,像这诊室里的艾草,默默燃烧自己,能给病人带去一点温暖,就足够了。
下午的诊室依旧忙碌,杨澜生给最后一位病人看完病时,夕阳已经把窗户染成了金红色。管芳收拾着诊台,忽然说:“哥,上午罗市长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我听见他跟秘书说‘这才是医生该有的样子’。”
杨澜生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野菊花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里的菊花瓣缓缓舒展,像朵在水里盛开的花。他知道,明天的启动仪式会很热闹,会有领导讲话,会有媒体拍照,但对他来说,最珍贵的,还是今天上午诊室里的那一幕——没有头衔,没有客套,只有医者与患者,像阳光与草木,自然而然,却又彼此滋养。
窗外的晚霞越来越浓,把国医堂的白墙映成了暖红色。杨澜生拿起明天要穿的白大褂,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不管明天有多少镜头对着他,他要做的,始终是那个穿着白大褂,认真给病人把脉的医生,就像罗军渡在诊室里看到的那样,朴素,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