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怕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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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诊室门被再次推开,洛保的表哥陈承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刚在神经外科查完房,接到护士的求助电话就赶来了。看到穿黑西装的男人,

他立刻切换成流利的德语:“Herr Schmidt, Sie sollten die Regel befolgen. Dr. Luo hat eine spezielle Sensibilit?t gegenüber schwarzer Kleidung.(施密特先生,您该遵守规定。洛医生对黑色衣物有特殊敏感。)”

被称作施密特的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里有人能说德语:“Warum gibt es so eine Regel? Ich habe nie von einem Krankenhaus geh?rt, das Patienten nach ihrer Kleidung unterscheidet.(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我从没听说过医院会按衣服颜色区别对待病人。)”

陈承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缩在椅背上的洛保——她正死死闭着眼,双手紧紧抓着桌沿,指缝泛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药柜旁的温度计显示室温26度,她的额头上却覆着一层冷汗。

“Sie hat eine Traumata. Schwarze Farbe l?st bei ihr schwere Angstanf?lle aus.(她有心理创伤,黑色会引发严重的恐慌发作。)”陈承轩的声音沉下来,侧身挡住施密特的视线,“K?nnen Sie bitte zuerst die Umkleidekabine gehen und einen anderen Mantel anziehen? Das Krankenhaus bietet Ersatzjacken an.(您能先去更衣室换件外套吗?医院有备用外套。)”

这时小川和明昊一前一后冲进来

小川看到洛保的样子,立刻从抽屉里翻出备用的薄荷精油,往她鼻下递了递:“老师,深呼吸。”明昊则转身对着施密特比划,却用肢体语言示意他出去。

候诊区的马振国扒着门缝往里看:“丫头缓过来没?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明天再来。”

“没事,”洛保含着薄荷糖,声音轻快了些,“让他换了衣服再来吧,毕竟是特意找来的。”她看向小川,“去库房拿件备用的灰色大褂,给他放更衣室。”

洛保大叔却不乐意了:“给他脸了?差点把你吓出个好歹,还接啥接?”

“大叔,他也是不知情”洛保笑了笑,指尖的颤抖已经停了,

“医者仁心嘛,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把人拒之门外。”

正说着,诊室门被轻轻敲响,小川探进头来:“老师,那老外换好衣服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洛保大叔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进来吧,再敢吓着我家丫头,看我不把你扔出去!”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气势却不能输。

“马大叔,好多了。”洛保含着薄荷糖,声音里带着点清凉的甜味,她抬眼看向扒着门缝的马振国,笑了笑,“接着来吧,下一个是您吗?头还疼不疼?”

马振国搓着手走进来,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病历本:“不疼了不疼了,看你缓过来我就放心了。”他在诊桌前坐下,瞅了眼洛保白大褂上没擦干净的药渍,“刚才那洋小子真是不懂事,回头我让我那在旅行社上班的儿子,给医院翻译点德语警示牌去。”

洛保一边给他搭脉,一边轻声叹气:“其实我也觉得这要求挺过分的。”她收回手,在药方上写下几味药,“怎么能要求病人不能穿黑衣服呢?我这里不能穿,其他医生的病人该穿还是穿,总不能让所有人都迁就我。”

候诊区的刘桂英探进头来接话:“丫头这话说的,你那是特殊情况!我们这些老街坊都懂,新来的不知道罢了。”

“就是啊,”苏佩云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你是为了给我们看病才落下这毛病的,我们多等会儿、多注意点算啥?”

洛保接过菊花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烘烘的:“可我总不能一直躲着。”她望着窗外阳光下走动的人影,“医院这么大,就算不出诊室,也可能碰到穿黑衣服的人;出门更别说了,总不能让全街上的人都不穿黑衣服。”她轻轻转动着茶杯,“是我自己的问题,得学会自己面对。”

她顿了顿,抬眼时眼里闪着点坚定的光:“我是学中医的,讲究的是‘治人先治己’。要是连自己的心理关都过不了,怎么给你们调理身体?”

正说着,小川在门口轻声禀报:“老师,那个老外换好衣服了,穿的白色衬衫。”

洛保点点头:“让他等等。”她看向候诊区的方向,扬声说道,“后面还有13个号,大家按顺序来,叫到号的再进来。”

马振国凑过来小声问:“那洋小子……真要给他看啊?”

“嗯,”洛保在药方上盖好章递给他,“他也是来求医的,换了衣服就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他再等等,等这13个号看完了再说。”她看向小川,“跟他说清楚,不是故意刁难,是我需要时间平复,让他多担待。”

小川刚要转身,洛保又叫住他:“等等,让他别穿灰色的,就穿白色的。其他颜色也别太杂,素净点好。”

小川笑着点头:“明白!”

洛保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马振国拿起药方起身,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说得对,慢慢来,咱们不着急。你给我们看了这么多年病,也该轮到我们陪着你慢慢好起来了。”

候诊区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就是!”“我们都等着!”

洛保望着诊室门口透进来的阳光,那里有苏佩云帮着整理病历的身影,有刘桂英给其他病人分发薄荷糖的声音,还有马振国跟周建民讨论养生的絮叨……心里那点因黑色而起的阴霾,渐渐被这些暖乎乎的人声驱散了。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下一本病历:“下一位,周大爷。”

诊室里重新响起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药柜上的铜制药臼在阳光下泛着光,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有序。洛保知道,面对黑色的路还很长,但身边这些陪着她的人,还有手里这杆能救人也能自救的笔,会陪着她一步步走下去。

洛保看着眼前穿白色衬衫的德国男人,指尖在脉枕上微微收紧,改用德语开口:“Was fehlt Ihnen? Sie sagten, Sie brauchen meine Hilfe. Kommen Sie, um behandelt zu werden?(你怎么了?你说需要我帮忙,是来就诊的吗?)”

男人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双手在膝上轻轻交握:“Es ist nicht für mich. Für einen Freund.(不是为我,是为一个朋友。)”

“Wer empfahl Ihnen mich? Wie hei?t dieser Freund?(是谁推荐我的?这位朋友叫什么?)”洛保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药柜上的铜铃突然被风撞得轻响,让她莫名心头一跳。

男人摇头:“Ich kann seinen Namen nicht sagen. Er bat mich, Sie zu finden.(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是他让我来找您的。)”

洛保皱起眉,钢笔尖在处方纸上划出一道深色的痕迹:“Wenn es nicht um Sie geht, sollten Sie ihn doch selbst mitbringen?(如果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该带他过来吗?)”她抬眼直视对方,“Meinen Sie, ich soll pers?nlich hingehen?(你是说让我亲自去一趟?)”

“Er ist in Amerika.(他在美国。)”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洛保的心湖。

“Amerika?(美国?)”洛保重复着这个词,指尖突然发冷——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碎片在翻涌,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和玻璃破碎的声响。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德语冷冷反问,“Woran denken Sie, dass ich über den gesamten Pazifik fliegen würde, um Ihrem Freund zu helfen?(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跨越太平洋去帮你朋友?)”

男人的蓝眼睛突然亮起来,语气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Weil nur Sie ihn heilen k?nnen.(因为只有您能救他。)”他顿了顿,吐出一个词,“Weil Sie S...(因为您是S……)”

“Was sagst du?(你说什么?)”洛保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药柜上的药瓶被震得轻晃,她死死盯着男人的嘴,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Wiederholen Sie das!(再说一遍!)”

男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却还是坚持说完:“Weil nur Sie ihn heilen k?nnen. Damals, als Sie Ihr Ged?chtnis verloren haben, haben Sie ihn aus dem Autopsieraum gerettet. Jetzt kann nur Sie ihn retten.(因为只有您能救他。当初您失去记忆时,是您从解剖室救了他。现在也只有您能回去救他。)”

“Autopsieraum?(解剖室?)”洛保的呼吸骤然急促,脑海里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仿佛顺着记忆的裂缝涌了出来。她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药柜,玻璃瓶滚落的声音在诊室里格外刺耳,“Was hat das mit mir zu tun? Was für ein Unsinn ist das?(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男人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放软了些:“Ich wei? nicht, was passiert ist.(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想碰她,却被洛保猛地打开。

“Aber ich wei?, dass Sie ein Engel sind.(但我知道您是天使。)”男人的德语带着恳切的颤音,“Sie haben so viele Menschen gerettet. Ich wei?, dass Sie dieses Ged?chtnis verloren haben, und dass Sie es jetzt nicht面对en wollen. Ich h?tte Sie nicht stimulieren sollen, aber ich muss, dass Sie zurückgehen.(您救过很多人。我知道您失去了这段记忆,现在不想面对,我不该刺激您,但我必须让您回去。)”

“那你没病为什么要来?!”洛保突然改用中文怒吼,声音冲破诊室的门,传到候诊区,“你不觉得浪费医疗资源吗?!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去美国救你朋友?!凭什么?!”

诊室门被猛地推开,明昊和夏宁冲了进来,看到瘫在地上的洛保,两人脸色骤变。“师妹!”明昊快步上前蹲下,刚想扶她,就被洛保用力推开。

“外面的人……”洛保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门口,那个穿白衬衫的德国男人正站在候诊区,背对着诊室的方向,“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夏宁咬着牙转向门口:“我们问他是不是来看病的,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走过去一把攥住男人的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向诊室的方向。洛保盯着那个信封,胃里的痉挛稍稍缓和,她扶着药柜慢慢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命令的强硬:“把你朋友的照片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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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这才转过身,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隔着半米递过来。明昊接过来转交给洛保——照片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在一栋破旧的红砖楼前,眉眼间有种熟悉的倔强。

“他是中国人?还是华人?”洛保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那里已经磨出了毛边。

“Ein Chinese ohne Staatsangeh?rigkeit.(一个没有国籍的华人。)”男人用德语回答,蓝眼睛里带着复杂的情绪,“Er leidet an demselben Leiden wie damals, als Sie ihn gerettet haben.(他得了和您当年救他时一样的病。)”

“什么病?”洛保追问,“他现在在哪个位置?为什么偏偏找到我?”

男人沉默片刻,从信封里又抽出一张照片——这张是彩色的,背景是间明亮的实验室,照片中央的女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试管,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洛保看到照片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是12岁到14岁的自己,在美国的那所“天才学校”里。

“Er war Ihr Klassenkamerad in der High School.(他是您高中时的同学。)”男人的德语带着沉重的回忆感,“Und Sie waren beide in jenem 'Geisterhaus'.(你们都待过那个‘鬼屋’。)”

“鬼屋?”洛保的指尖开始发抖,照片从掌心滑落,“那地方到底叫什么?”

“Keiner wei? den richtigen Namen.(没人知道真名。)”男人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放在诊桌上,“Nur dass es kein Ort für Menschen ist.(只知道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他看着洛保苍白的脸,继续用德语说道,“Damals waren Sie dort, weil Ihre Begabung. Zu klug, als dass man Sie sterben lassen wollte. Aber Sie waren zu gutherzig, alle gerettet zu haben. Damals haben Sie nicht gelacht, nicht einmal geweint.(那时候您在那里,因为您的天赋。聪明到没人愿意看着您死,但您又太善良,救了所有人。那时候的您不会笑,甚至不会哭。)”

洛保的后背抵着冰冷的药柜,那些被强行压入深海的记忆碎片疯狂上浮——消毒水的味道,深夜实验室的绿光,还有少年递过来的半块黑面包。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Sie hatten eine kalte Haltung, aber ein weicheres Herz als jeder andere.(您摆出冷漠的态度,却比谁都心软。)”男人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记忆的锁,“Viele Genies waren dort, aber keiner wie Sie. Weil Sie wussten, dass Tr?nen oder Emotionen nur Ihre Gedanken verraten. Niemand konnte erkennen, was Sie tun wollten, so konnten Sie viele retten.(那里有很多天才,却没一个像您这样。因为您知道,一旦哭或有情绪波动,只会暴露心事。没人能察觉您的意图,所以您救了很多人。)”

“Stoppen Sie!(别说了!)”洛保猛地睁开眼,泪水终于冲破眼眶,“Ich wei? nicht, was Sie sagen!(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却没有停,德语的词句像密集的雨点砸过来:“Ich wei?, dass Sie nach Ihrem 14. Lebensjahr nach China zurückgekehrt sind, um an der Universit?t zu studieren. Und nach Ihrem 17. Lebensjahr sind Sie wieder zu jenem Ort gegangen.(我知道您14岁后回到中国读大学,17岁又回到那个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Sie sagten, Sie wollten etwas aufhalten, Gift in Heilung verwandeln, unbemerkt tun. Sie sagten, Ihre Schwester sei dort, Sie müssten sie retten. Und Sie mussten die Bastarde glauben lassen!(您说要阻止一些事,把毒药变成救命的药,不动声色地做。您说姐姐在那里,必须把她救出来,还得让那群混蛋相信您!)”

“姐姐……”洛保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洛溪小时候的笑脸,又突然被一张沾满血的脸取代。她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明昊赶紧递过温水,却被她挥手打翻在地。

“出来!”洛保突然转向门口,用中文嘶吼,“你给我出来对峙!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德语轻声说:“Ich wei?, dass Sie diese Erinnerungen verloren haben. Aber er wartet auf Sie.(我知道您失去了这些记忆,但他在等您。)”

“我不会去。”洛保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泪,”她指着门口,“你走吧,带着你的照片,永远别再出现。”

男人看着她决绝的眼神,慢慢把信封放在桌上:“Er wird warten.(他会等的。)”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诊室。

诊室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夏宁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水渍,明昊看着洛保紧握的拳头,轻声说:“师妹,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你现在有我们。”

洛保扶着药柜慢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上的纽扣,那里还沾着上午药汁的痕迹。她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没事,他只是想让我去趟美国,见个故人。”

明昊递过来一杯新的温水,这次她没有推开,只是握在掌心焐着:“他没逼我,只是说那人是我12到14岁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没回中国,待在一个全是天才的地方,没有国籍,像被圈养的实验品。”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17岁又回去过,好像是为了……”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脑海里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像被手术刀划开的记忆。

“17到18岁,是我离死亡最近的日子。”洛保低头看着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总记得那天姐姐死了,可现在她活得好好的。”她忽然抬头看向夏宁,眼神里带着孩童般的困惑,“我甚至记得在日本装成小学生,给自己起名叫‘小哀’。那时候总在实验室熬着,试各种解药,好像是给工藤弟弟做的——他吃了和我一样的东西,变成了小孩。”

夏宁的手猛地顿住,她想起洛保偶尔在深夜诊室里写的化学式,那些奇怪的符号当时只当是中医的偏方,现在想来却透着诡异:“你说的这些……是梦?”

“更像噩梦。”洛保把温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带着疲惫,“梦里姐夫用枪指着我,逼我做解药。可现在的姐夫,会在下雨天给姐姐送伞,会帮小兰搬书,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她看向明昊,“还有工藤老弟,现在是书店老板,每天守着他的漫画书,哪像梦里那个总追着案子跑的愣头青?”

夏宁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洛保跪在停电的楼梯间给心梗病人做心肺复苏,手磨破了也没停。那时候她就想,这个师妹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韧。

“需要帮忙就说。”明昊把诊室钥匙递给她,“诊室的灯给你留着,查累了就回来歇着,洛保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档案室的窗户对着医院后街,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她合上手里的旧档案册,指尖在“19XX年实验项目备案”几个字上停顿片刻,才抬头对小川说:“这么晚了,我先走了。”

小川连忙站起来:“老师,我帮您取车吧?您的车不是停在地下停车场吗?”

洛保的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她把档案册放回架子上,声音有些发紧:“我不是让你把车开到地面停车场吗?”

“对不起老师,”小川的声音低了下去,“下午您在诊室忙,后勤说地面车位满了,我想着先停去地下……”

“算了。”洛保打断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地下停车场我不敢去,这点我不是跟你交代过吗?”她深吸一口气,拉链在指尖滑过,“算了,我自己去吧。”

小川立刻摆手:“我跟您一起去!”他往门口看了眼,走廊的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我给您壮胆。现在这个点,停车场估计没什么人了,但多个人总好。”

洛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两人走出档案室,走廊里空无一人,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出回音。快到电梯口时,洛保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小川,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小川,你先别离开,我跟你说句实话吧。”

小川愣了愣:“老师您说。”

“前几天老师为什么突然怕黑……”洛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什么人听见,“不是无缘无故的。”她攥紧了外套口袋里的钥匙,金属小熊硌着掌心,“前几天在外面的洗手间,白天中午,我遇到了一个人。”

“外面的洗手间?”小川皱起眉,“是医院附近那家便利店吗?”

“嗯。”洛保点头,喉结轻轻滚动,“他全身穿着黑衣服,捂住了我,把我按在隔间里。”她的指尖开始发冷,那天的窒息感仿佛又缠了上来,“他说他喜欢我,还说认识我。让我别一个人待着,不然……”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不然他不会放我走。”

小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那人是谁?您报警了吗?”

“没看清脸,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洛保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疲惫,“他跟今天那个德国人说了类似的话,但更过分。德国人是求我救人,他是想……得到我。”她想起那人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力气大得像铁钳,“他还说,为了我吃了一种药。从那之后,我看到黑色就怕,一到暗的地方就浑身发抖。”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里面的顶灯忽明忽暗。洛保往后缩了缩,小川立刻挡在她身前:“老师,要不别去地下了,我帮您把车开上来?”

“不用,”洛保定了定神,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B2。”她盯着电梯壁上自己的倒影,“其实我也想过打车回去,就在医院门口打滴滴就行。但又怕碰到……”

“那我让赤井先生来接您吧?”小川拿出手机,“他住的公寓离医院近,过来也就十分钟。”

洛保连忙按住他的手:“别让你赤井姐夫来,更别告诉你洛溪师姐。”她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往下跳,“她们知道了只会担心。我打滴滴就行,正规平台,应该没事。”

电梯门打开,地下停车场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机油和潮湿的味道。惨白的灯光沿着车道延伸,尽头隐在黑暗里。洛保的脚步顿住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老师?”小川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没事。”洛保强迫自己往前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突兀。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滴滴软件,“你看,我叫车了,估计三分钟就到。”

小川没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停车场里果然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辆车停在车位上,车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洛保的车停在靠近消防通道的位置,她远远就看到了那辆白色的轿车,却在离车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消防通道的阴影里,似乎有个黑色的轮廓动了一下。

“老师,怎么了?”小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一紧。

洛保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猛地后退,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滴滴司机的实时位置,还有一分钟到达。“我们出去,去地面等。”她的声音发颤,拉起小川的手就往电梯口跑。

跑到电梯口时,洛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小川捡起地上的手机,刚想按电梯,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大叔拿着手电筒走过来,嘴里念叨着:“刚才是谁在喊?消防通道的门没关紧……”

洛保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小川赶紧扶住她:“老师,没事了,是保安师傅。”

保安大叔晃了晃手电筒:“是洛医生啊?这么晚还没走?地下停车场晚上是有点瘆人,我送你们上去吧。”

“谢谢您张师傅。”洛保的声音还有些抖,“不用送了,我们叫了车,在地面等就行。”

电梯再次上升时,洛保靠在轿厢壁上,闭着眼没说话。小川看着她发白的侧脸,突然说:“老师,我还是给赤井先生打个电话吧?就说您车钥匙落在诊室了,让他过来取一下,顺便送您回去。”

洛保沉默了几秒,才轻轻点头:“别说是因为怕黑,就说我累了,不想开车。”

小川立刻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赤井先生说十分钟到,他正好在附近办事。”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坛边坐下,晚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洛保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那些流动的光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其实我也知道,总不能一直躲着。”她揪着衣角轻声说,“那个穿黑衣服的人,还有美国的故人,还有爸妈的事……总有一天要面对。”

小川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赤井秀一从车上下来。他穿着浅色的风衣,手里拿着手机,看到洛保时,脚步顿了顿才走过来:“钥匙呢?”

洛保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他,声音有些低:“麻烦你了姐夫。”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赤井秀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自然地走到她身侧,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冷风。

洛保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向轿车。路过小川身边时,她停下脚步:“你回去吧,明天早点到诊室。”

“老师注意安全。”小川看着轿车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住院部走。走廊的灯亮得很足,他想起洛保刚才的话,心里暗暗记下——明天得找后勤说说,把地下停车场的灯再换亮点,最好每个车位都装个感应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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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洛保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说:“姐夫,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怕黑,却总在夜里想明白很多事。”

赤井秀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需要帮忙的话,不用硬撑。”

洛保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有些坎得自己跨过去,但身边这些若有若无的支撑,就像黑夜里的路灯,至少能让她看清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轿车在公寓楼下停下时,洛保抬头看了眼楼上的,“姐夫先去停车吧,我在这儿等着,有灯光,没事的。”洛保解开安全带,指尖在车门把手上停顿片刻,“小区有摄像头,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一下再上去。”

赤井秀一点头,接过车钥匙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他没说话,转身走向地下车库入口,浅色风衣的衣角在夜风中轻轻扬起,与周围的暗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似乎总在刻意避开黑色,这点洛保很早就发现了。

洛保靠在车身上,抬头望着公寓楼的灯光。三楼的窗户亮着,小兰大概在给小安讲睡前故事,隐约能听到孩子气的笑声。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滴滴司机的界面,那条未完成的行程像个突兀的标记,提醒着刚才的慌乱。

几分钟后,赤井秀一的身影出现在车库出口。他走过来时,洛保突然抬头问:“姐夫,如果有人让我去一趟美国,我去还是不去?”

赤井秀一的脚步顿住了。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你想知道原因?”

“你不问是谁让我去,也不问去做什么?”洛保有些意外。

“你想说自然会说。”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着楼里的灯光,“就像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一样。”

洛保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认识他,今天在医院遇到的,一个穿黑西装的德国人——你知道我怕黑。”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鼓足勇气,“后来聊了才知道,他根本没病,来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去见一个人,一个我已经忘掉的人。”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洛保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他说我不认识对方,但只有我能救他。还说我们都待过一个叫‘鬼屋’的地方,说那时候我用冰冷包裹自己,救了很多人。”她抬起头,眼里带着迷茫,“他叫我‘雪梨’,姐夫,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赤井秀一的指尖微微收紧,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什么。他没直接回答,只是问:“还有呢?”

“他说必须要我去,还提到一个人,叫‘银面’。”洛保的声音发颤,“他说银面会找上我,只有我能对付他。不去,就等着被找到;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她转向赤井秀一,眼里有挣扎,也有信任,“我为什么要告诉姐夫这些?因为我信任你。姐姐她们……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给我的感觉很可怕,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赤井秀一望着她苍白的脸,喉结轻轻滚动。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指尖刚碰到打火机,又突然停住,把烟盒塞了回去——他记得洛保闻不了烟味,尤其是在她情绪不稳的时候。

“你身体不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那个德国人穿黑衣服找你,是疯了吗?”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再遇到穿黑衣服的陌生人,不用听他们说话,直接报警。”

洛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先提这个。她笑了笑,眼眶却有点热:“我不想瞒着姐姐,也不想瞒着小兰。但今天的事……她们知道了只会睡不着觉。”

“有些事,可以慢慢说。”赤井秀一的目光落在三楼的窗户上,“但决定权在你自己。去不去美国,见不见那个人,都由你说了算。”他侧过头,视线与她平齐,“如果需要帮忙查那个‘银面’,或者‘鬼屋’,可以找我。”

洛保还想说什么,公寓楼的大门突然开了,洛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米色的居家服,手里拿着件披肩,看到楼下的两人,快步走了过来。

“今天的事我听说了。”洛溪把披肩搭在妹妹肩上,语气里带着嗔怪,却更多是担心,“小川那孩子嘴快,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遇到点事,回来就蔫蔫的。你怎么回事?”

洛保低头揪着披肩的流苏,没说话。赤井秀一适时开口:“没什么,她今天门诊太累了,碰到个难缠的病人而已。”

“难缠的病人能让你吓得不敢开自己的车?”洛溪挑眉,显然不信,“小川说你连地下停车场都不敢进,还让秀一去接你。洛保,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洛保的指尖猛地收紧。她抬起头,看到姐姐眼里的担忧,突然觉得刚才的犹豫很可笑。或许有些事,根本瞒不住,也不必瞒。

“姐,”她深吸一口气,“有人让我去美国,说那里有个人需要我救。”

洛溪的脸色变了变,拉着她往楼道走:“上去说。”她回头看了眼赤井秀一,眼神里有询问,也有了然,“秀一,你也上来,正好我煮了姜汤。”

三楼的客厅暖融融的,姜汤在锅里咕嘟作响,散发出辛辣的香气。小兰已经哄小安睡了,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洛保泛红的眼眶,赶紧拉她坐下:“保保,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拿体温计。”

“不用,兰,我没事。”洛保拉住她的手,“就是有点事想跟你们说。”

赤井秀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女人。洛溪把姜汤盛出来,递到妹妹手里时,轻声说:“不管是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姐夫虽然话少,但能耐大着呢,实在不行,让他陪你去。”

赤井秀一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客厅的灯调亮了些。暖黄的光线洒满房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洛保捧着温热的姜汤,看着身边的人——姐姐眼里的坚定,小兰脸上的关切,还有姐夫看似疏离却始终在场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去不去美国好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她做什么决定,身边都有这些人陪着。就像此刻手里的姜汤,再辛辣,也能暖透心底的寒凉。

“我再想想。”洛保喝了口姜汤,抬起头笑了笑,“但不管去不去,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裹在冰里了。”

洛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像小时候一样温柔:“这就对了。咱们洛家人,从来不是靠硬撑着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