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烟袅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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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卿月静静地盘膝坐于道台核心区域。清冷的阳光穿过殿宇深处朦胧的冰雾，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柔光晕轮。几缕墨色的发丝被微不可察的气流拂动，轻盈地飘荡，几缕垂落胸前，几缕滑过玉白的颈侧，勾勒出脆弱又冰冷的优美线条。
如此之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睫羽低垂时在眼下投落的淡影，能看到她雪肤在光线变幻下流转的微光，能看到她红唇微微抿起时那微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弧度。
太近了！近到那清冽冰冷的呼吸仿佛都带着霜雪的颗粒，轻轻拂过他因痛苦而紧绷的面颊；近到那双深潭般眼眸下垂时，他仿佛能看见那幽黑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近到那纤细腕骨上不经意滑落的一丝袖袍褶皱，都清晰得像一把无声的刻刀，在他混乱的视野中留下惊心动魄的印痕！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极致寒意的压制下本已稍缓，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他整个耳道都在嗡鸣！血液似乎冲破了冰封的束缚，疯狂地涌上双颊、耳朵……炽热滚烫，与身下冰玉道台传来的彻骨寒意形成冰火两极的撕扯！
他呼吸陡然粗重！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试图咽下那不受控制的燥热慌乱。脸颊烫得如同被烙铁烫过，连带着眼尾都泛起难堪的薄红。
他猛地转回头！如同被火焰灼伤了视线！强行将目光死死钉在自己撑在道台表面的指节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冰凉的玉质纹理，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试图压下那汹涌得令他窒息的羞耻和……一种更深的慌乱悸动。
视线落定处，是道台冰冷无情的幽蓝纹理。他咬紧牙关，下颌绷出死硬的线条，试图将那近在咫尺的身影从视野里挖掉，从感知里摒除！
然而，那双眼睛……那低垂的、仿佛垂怜着尘埃、又洞悉着他一切窘迫的眼睛……
一道清冽平淡、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声音，如同冰泉般毫无征兆地流泻在死寂的丈许空间内，清晰得如同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的灵魂壁垒：
“心浮气躁，神不守舍。”
“你的‘通明剑骨’，便是如此感应天地道则之桥？”
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缓。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是一种冰冷却精准如尺的陈述。
却比任何呵斥更能击穿江无羡摇摇欲坠的心防！
所有的伪装瞬间破碎！
刚才那刻意保持距离的掩饰，那强撑起来的肃穆姿态，那极力想要忽略、想要视而不见的、因靠近而剧烈升腾的燥热悸动和手足无措……在她这轻飘飘的一句陈述下，被彻底撕扯得粉碎，赤裸裸地暴露在两人之间这短短丈余的无形冰域之中！
像是灵魂瞬间被扒去了所有遮蔽衣物，被丢进了万年玄冰的寒潭中心！冰冷刺骨的潭水灌入口鼻，而那唯一的旁观者，正以绝对平静、绝对俯视的目光，审视着他一丝不挂的挣扎！
一股冰寒刺入骨髓的羞愤，混杂着被彻底看透的无力，如同毒藤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那片道台核心区域！
他想反驳！想嘶吼！想咆哮！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重新对上那双深潭寒眸的刹那——
嗡！
盘踞于道台核心的浩瀚冰寒灵力骤然动了！如同沉睡的冰川猝然苏醒，发出碾碎时空的低沉轰鸣！
紫卿月的眼神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她的十根如玉雕琢般的指间，已然掐定了一个繁复玄奥、瞬间引动虚空道纹显化的上古法印！
一股比方才他踏上道台时强横了数十倍、冰冷纯粹到了极致的寒潮灵力洪流，毫无预兆地炸开！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的寒涛，瞬间吞没了距离最近的江无羡！将他所有未及出口的愤懑、所有激荡的情绪、所有翻滚的血气、所有驳杂的真元……包括那点被她点燃后又彻底冻结碾碎的不甘悸动……统统镇压！
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冰蓝淹没！
意识如同坠入绝对的冰封深渊！只剩下那道印法核心传来的、宏大冰冷、不容抗拒的指令洪流！
凝神！沉气！引雷骨为樽，化寒流为刃……
“碎脉，开窍！”
冰冷的意念如同天神之谕，烙印入魂！
江无羡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混合着腥甜血气的刺激，强行压下神魂被冰封的眩晕！他知道再无可退！所有属于“江家麒麟儿”的骄傲外壳，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早已被碾成齑粉！此刻若不遵从这“炼”之意志，等待他的恐怕是被这股浩瀚力量彻底撕碎！
求生的本能，骨子里那份被数次碾压却并未真正熄灭的桀骜，在这一刻压倒了屈辱和愤怒！他猛地摒弃所有杂念，不管不顾地将神念沉入那昨日被天道神雷轰击、此刻又被这股寒流蛮横冲刷的躯体之内！
丹田气海，瞬间沸腾！
昨日被强行纳入骨中、此刻被冰寒灵力引动的神雷碎片，如同被惊醒的远古凶兽，嘶吼着、奔腾着沿着那烙印于骨髓深处的无形脉络咆哮冲击！与那股外来的、冰寒入髓的洪流撞在一起！
嗤——！
一种仿佛亿万根玄铁针瞬间穿透血脉、筋络、脏腑的极致痛楚，混合着被强行撕裂碾磨的冰寒麻木感，如同无形的亿万锋刃，从身体最深处爆炸开来！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肌肉纤维、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濒死的哀鸣！冷汗如同冰瀑，瞬间浸透了全身！
“啊——！”他再也控制不住，牙关咬破唇齿，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低沉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熔炉又瞬间丢入冰窟的生铁，猛地向前蜷缩，身体剧烈地弓起又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按压在冰冷的道台表面而指节发白，指甲崩裂，血丝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玉石！
那痛苦超越了他过往所有对痛苦的认知极限！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地拆解、重塑！
就在这无边痛苦与冰寒僵持、即将将他意识彻底摧毁的极限之际——
那道源自外部的冰寒洪流骤然一变！
不再是狂暴的冲击和撕扯，而是分化出亿万道比发丝更细、比意念更凝练的寒冰丝线！它们无视了那些被神雷碎片撕开、又被冰寒冻结的破碎脉络路径，如同最高明的穿针引线者，精准无比地探入江无羡身体最深处——那些潜藏于灵根深处、依附于奇经八脉、依附于血肉细胞、依附于骨骼缝隙的……一点点的、原本游离散乱的、属于“通明剑骨”本源的金色锋芒！
嗡！
如同亿万柄沉睡千载的绝世神兵突然苏醒共鸣！
那些被强行“捕捉”、被冰线牵引的微弱金色锋芒，在接触到他体内肆虐的神雷碎片与紫卿月那道极致冰寒灵力的刹那——
骤然共振！发出贯穿识海灵魂的铮鸣！
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纯粹、至高、锋锐无匹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星河被瞬间点燃！在江无羡的骨髓深处、灵魂尽头，轰然苏醒！
紫卿月那双深不见底、一直平静如古井寒潭般的眼眸，在感知到那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通明剑意被彻底引燃共振的刹那，骤然凝缩！如同一片沉寂万载的坚冰核心，倏然折射出一点针尖般极其幽微、却又锐利到足以刺穿万物的冰芒！
旋即，那点冰芒便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她掐定法印的十指没有半分停顿或迟疑，速度却仿佛骤然提升了一线！指尖翻飞划过虚空，带起残影如同冰莲刹那绽放！
“合！”
冰冷的意念如同敕令，响彻在江无羡濒临崩溃的意识之海！
在他体内，那原本分进合击的两股恐怖力量——狂暴的神雷碎片洪流，与冰寒刺骨的灵力针线——仿佛在某种无上意志的绝对掌控下，骤然放弃了所有的冲突与撕裂，达成了完美到令人心悸的统一！如同一冰一雷两条桀骜苍龙被驯服，以那些被唤醒、剧烈共鸣的剑骨金芒为核心……融为一体！
轰！
如同混沌初开！
狂暴的能量漩涡在江无羡丹田气海最深处炸开！如同星辰爆炸般的光芒刺穿了他紧闭的眼睑视野！身体内部所有被撕裂的脉络、所有被点燃的通明剑意、所有奔腾的能量……在这一瞬间被那无形的冰封意志强行压缩、归拢、熔炼！
剧痛依旧在肆虐，但已不再是毁灭性的撕裂，而是一种脱胎换骨、打破桎梏的极致膨胀感！身体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微颗粒都在这沛然莫御的伟力推动下发生着本质的蜕变！
痛！却蕴含着新生！
时间在痛苦与蜕变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席卷识海的无边冰寒与狂暴雷音骤然退潮！
如同滔天洪流瞬息散尽，只留下冲刷过后的绝对死寂。
江无羡周身肆虐的剧痛、膨胀感、无边的冰寒撕裂感……如退潮般瞬间消退，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
空！
身体内部仿佛成了一个全新开辟的、空旷无垠的巨大世界！昨日被强行纳入骨缝的神雷之力，此刻温驯如溪流，在那宽阔无边的脉络河道中平稳流淌，如同沉睡。而那些散逸的灵力尘埃、血脉杂质……统统消失不见，被焚烧殆尽，被冰淬提纯！整个身体轻盈剔透，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纯净无垢的玉质微光！
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五感被骤然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他能清晰地“听”到殿宇深处冰雾流动碰撞时发出的、如风铃般细微的清脆冰响；能无比细微地“看”清数丈外那青黑古剑剑柄上符纹的每一道裂痕；能轻易捕捉到空气中每一缕最精纯的冰属性灵力粒子，如同最贪婪的磁石般向着他敞开的周身大窍疯狂涌来！
天地在他眼前变得不同！万物如同剥去了厚重的外壳，显露出能量流动的清晰轨迹和更本质的法则脉络！
不需要内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大欢喜油然而生！
筑！基！成！
嗡——！！！
一直悬于殿宇深处、仿佛亘古死寂的青黑古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无比、如同龙吟九霄般的嗡鸣！
整座梦华殿内弥漫游弋的浓郁冰雾轰然震动！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着高悬的古剑方向汇聚、凝聚！
剑身之上，那些沉寂万古的古老纹路如同被瞬间点燃，散发出幽邃冰蓝的光晕！一圈肉眼可见的纯粹冰蓝能量冲击波以古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拂过空旷大殿的每一寸空间，掠过端坐于道台上的两道人影，最终消弭于宫殿墙壁的无形壁垒！
磅礴浩瀚的古剑威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保留地降临！带着太古的沧桑，带着足以撕裂星河的凌厉剑意！
江无羡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如同盛满晴空的明亮眸子，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深邃的寒星，明亮得刺目！锐利得逼人！瞳仁深处，一点纯粹的金色锋芒如同亘古燃烧的神火，一闪而逝！
他甚至无需尝试引导，神念微动之间——
噗！噗！噗！
一连串细密清脆的裂响骤然在他身下的冰玉道台上响起！
以他盘膝而坐的位置为中心，那些繁复玄奥、足以承载紫卿月浩瀚灵力的冰玉道纹之上，竟凭空崩裂开数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虽浅，却如蛛网蔓延！散发出丝丝缕缕精纯到极点的锋锐剑气！那是道台本身蕴含的冰寒法则，被江无羡体内新生的、那通明剑骨本源之力无意识逸散出的锋芒……强行割裂！
此剑台……
盘膝坐于道台核心区域、周身灵力刚刚平复如静水深流的紫卿月，那如蝶翼般浓密垂落的睫羽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一缕极其精纯、宛如实质的冰寒灵芒，在她收回法印的纤长指尖悄然熄灭，隐没无踪。
她缓缓抬起眼睫。
眸光深寂依旧，如同覆盖着万年不化厚雪的寒潭。视线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前方道台上、那个正被体内磅礴新生力量冲撞得微微颤抖、周身逸散出无形锐利锋芒的少年。
而是落向了……
那片遍布蛛网裂纹的冰玉道台表面，在那道以江无羡为中心蔓延开的最深、最锐利的裂痕处，无声地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深潭寒眸的最底层，一丝如同冰层下最深处逆流闪过的异色，再度悄然掠过。
稍纵即逝，无迹可寻。
旋即，那目光才平顺无波地抬起，落在了前方少年因突破极限而微微发白、却掩不住那份骤然开阔的生命气息与新生锋芒的面容之上。
一片广袤冰冷的寂静中，她清冷的视线如同拂过冰雪的月光。
心中只掠过一句极淡的评判：
“此子骨相……尚比吾当年……锐气更胜半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