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风起云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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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厨头正弯腰捡地上的茶盏碎片,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半片瓷片,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苏小棠望着李元昭惨白的脸,忽然笑了。
她的笑里带着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冷硬:"李大人,您现在该想的,不是怎么夺天膳阁,而是怎么活过今夜。"
李元昭的嘴唇剧烈颤抖,刚要发作,却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陈阿四的手已经按上了银牌背面的暗扣,老厨头的瓷片正缓缓划过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碎瓷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几片牡丹花瓣扑进来,落在李元昭脚边。
他望着苏小棠眼底的冷光,喉结动了动,终于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元昭的后颈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耳后,他张着嘴想喊"护驾",喉咙却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
陈阿四的手已经扣住他后颈大椎穴,指节重重一压——这是御膳房暗卫传下的制人手法,能让人体内气血逆流,三息内发不出声。
"哎哟李大人这细皮嫩肉的,怎比得咱们厨房烧火的粗汉?"老厨头弯腰捡起半块带茶渍的瓷片,在李元昭眼前晃了晃,"三年前有个户部的主事来要秘方,被我用这招扣住手腕,生生掰断了三根手指。
上个月还有个穿飞鱼服的,说奉东厂令查贪,结果裤裆里搜出沈府的金叶子——"他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里闪过刀光,"你猜他们现在在哪儿?"
李元昭的膝盖"扑通"砸在青砖上。
他这才注意到老厨头脚边的碎瓷堆里,混着几片暗褐色的碎屑——那是被碾成粉的人骨。
苏小棠的锅铲在案上敲出清脆的响:"李侍郎身上的绯色官服,是沈府绣坊的手艺。"她从袖中抖出半枚金箔,在烛火下映出"婉"字暗纹,"今早我让阿四查了吏部档案,真正的兵部侍郎三天前就去了扬州赈灾。
你身上这道'圣旨'......"她指尖划过明黄卷轴的边缘,"用的是杭州府贡的洒金纸,可陛下的朱批向来用徽墨——这墨色发灰,分明掺了沈府私矿的铅粉。"
陈阿四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李元昭疼得额头抵在地上,冷汗把青砖洇出个深色的圆。"沈、沈小姐说......说只要拿到天膳阁的秘方,就许我做正五品的郎中......"他的声音闷在地上,像被踩碎的蝉鸣。
"沈婉柔。"苏小棠默念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嫡姐在她的玫瑰酥里下了巴豆粉,害她在太后寿宴上出丑;上个月她的新菜"松露鸡粥"刚被太子夸赞,次日沈府就开了"云膳楼",连汤碗的青花纹路都照搬。
原来那些"巧合",都是精心织就的网。
"阿四,把他捆去柴房。"她转身时,青铜锅铲在腰间撞出清响,"老厨头,您带两个弟子去库房,把《山海食经》和《本草鼎录》锁进暗格——钥匙我昨夜藏在灶王爷神像的莲花座下。"
老厨头的灰布衫一扬,抄起墙角的竹扫帚就往李元昭身上抽:"小棠丫头,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是吃干饭的?
上个月我就把菜谱抄了三份,一份埋在后院老槐树下,一份缝在灶膛的砖缝里,还有一份......"他突然压低声音,"在你去年送我的那个檀木药箱夹层里。"
苏小棠的眼底闪过暖意。
她望向殿外,暮色已褪成墨色,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阿四,去前院把那两个守卫换下来——他们靴底沾着沈府的朱砂,是方才跪香案时蹭的。"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三枚青铜令牌,"阿福、阿秀、阿安,你们三个跟我来。"
天膳阁的内院此时聚了二十来个弟子,都是她亲自带出来的厨徒。
阿福攥着切菜刀的手在抖,阿秀的围裙还沾着午膳的油星,阿安的发带散了半边——他们刚从各自的岗位上被紧急召来,连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
"从今夜起,天膳阁闭阁三个月。"苏小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前院贴告示,就说楼主闭关研习新菜,谢绝一切访客。
阿福带十人守前门,阿秀带十人守后巷,阿安......"她把两枚刻着灶神图腾的符印塞进阿安掌心,"你带这两个小子,走水路去南屏山,把符印分别藏在千佛洞第三尊佛像和忘忧泉的青石板下。
记住,每走十里换一次船,天亮前必须出京。"
阿安的手指扣紧符印,掌心被图腾的棱角硌出红痕。
他突然单膝跪地:"楼主,您说这符印是灶神留下的,可......"
"没有可。"苏小棠蹲下身,替他系好发带,"若我猜得没错,沈婉柔要的不只是菜谱,是这符印里的秘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记着,天膳阁的菜能喂饱肚子,可真正护着它的,是你们手里的锅铲,是灶膛里的明火,是......"她喉间发紧,"是我们这些不肯低头的人。"
弟子们的眼睛亮了。
阿福把菜刀往腰间一插:"楼主,我阿福别的不会,守前门能把门槛啃出包浆!"阿秀扯了扯围裙:"后巷的狗洞我早用砖封了,他们就是变只耗子也钻不进来!"
夜更深了。
苏小棠独自蹲在厨房灶前,瓦罐里的镇魂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莲子的甜香混着朱砂的微苦漫出来。
她望着跳动的灶火,火光在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陆明渊的密信还在怀里,说沈府与三皇子走得近,可三皇子素日只爱斗鸡走狗,怎会对厨道感兴趣?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酒酿圆子,"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苏小棠接过碗,圆子在汤里浮起又沉下,像她此刻翻涌的心。"师傅,您说灶神......"
"灶神?"老厨头把旱烟杆在灶台上敲了敲,火星子溅进粥里,"我当厨四十年,只信灶膛里的火是真的,锅里的汤是热的。
那符印上的图腾,倒像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的——"他突然住了口,目光投向窗外,"有人。"
苏小棠猛地转头。
窗纸上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像被风吹散的鸦羽。
她冲出门时,只看见青瓦上残留的半枚脚印,鞋尖处金线绣着的灶神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楼主!"阿福的声音从井边传来,"您快来看——"
苏小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井水上浮着层浑浊的绿,原本清冽的泉眼此刻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有人往里面倒了整袋的黄泥。
她蹲下身,指尖沾了点井水,放在鼻端轻嗅——有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更深露重,天膳阁的檐角铜铃突然炸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扯动了那根系铃的红绳。
苏小棠望着浑浊的井水,又望向瓦上那枚带图腾的脚印,突然笑了。
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