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虎啸青瓦台·丈夫处世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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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博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和一丝疲惫不堪的挣扎,他将视线重新聚焦回吴楚之脸上,眼神里的关切近乎恳切,
“他最近压力实在太大了!状态很不好……
常常一个人跑到汉江边在建的三期电子厂区,爬上那栋还没完工的最高楼顶吊塔……也不说话,就看着下面浩荡奔流的汉江江水……一言不发……他……”
一连几个省略号,李明博声音里那种被噩梦纠缠的颤抖几乎无法掩饰,
“他说…明博哥,那汉江夜景黑沉沉的,漩涡一个连着一个…像能吸走人的魂魄……他每天要吞一把降压药!”
李明博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捏得吴楚之的指节微微发白,语气陡转阴森,压得极低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
“我敢肯定!有人!肯定有人在逼他!逼他往下跳!”
他鹰目圆睁,血丝清晰可见,“无论是谁!敢在我背后伸手推他…我李明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必定把他推人的那只手,连着整条胳膊!都给他一寸寸剁碎了喂狗!”
这股赤裸裸的杀意,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得吴楚之心底都微微一寒!
他清晰地感受到李明博对郑梦宪那份“长兄如父”的沉重羁绊与不顾生死的维护!
这股情义,沉重得像山,烫得像烙铁,不容置疑!
“既然郑会长身体堪忧,”
吴楚之迎着他那仿佛燃烧着烈焰的目光,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理解与担当,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感,更像是为了抚平李明博那颗为弟弟忧惧的心,
“那签约仪式,理当由我亲自飞赴新罗!以示我方诚意,也免郑会长舟车劳顿!”
他目光坦诚清澈:“届时,我会全程陪在郑会长身边!定当竭尽所能,让他顺利、安心地完成这场交易!”
这句话,既是联盟姿态的表露,更是在向李明博传递一种安抚——有我看着你弟弟,你尽管去干更大的事!
轰!
李明博紧绷的肩膀,终于在这一刻,难以抑制地松垮了半分。
那不是泄气,而是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压力,骤然得到了片刻宣泄口的表现。
他看着吴楚之那双坚定坦荡的眼睛,听着他掷地有声的“全程陪伴”的承诺,那份如同黑云压顶般时刻萦绕心头的、对弟弟安危的极致焦虑,仿佛被撕开了一道缝隙,泄进了些许微光。
吴楚之的这番表态,已然远远超出了商业伙伴的范畴!
这是将郑梦宪的个人安危,以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纳入了吴楚之的责任范围!
虽然这份承诺不可能根除阴谋的暗潮,也无法完全消除郑梦宪本身的心理脆弱,但对于深陷“远水难救近火”恐慌之中的李明博来说,这就是一根从天而降的救生索!
一个值得托付的保证!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商业博弈,在关乎至亲生死的承诺面前,都暂时尘埃落定,偃旗息鼓。
李明博没有说“谢谢”,他甚至没有松开紧握着吴楚之的手。
只是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翻涌了良久的血潮、怒焰和恐惧,慢慢沉淀下去,重新化为了深邃却不再惊涛骇浪的平静。
他最后用力捏了捏吴楚之的手,然后才缓缓松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复杂的利益交换与非市场的政治平衡已然达成。
李明博谋求的是新罗大统领大位,吴楚之谋求的是在新罗本土经济政治格局中获得一个强大的、足以改变游戏规则的深度合作伙伴。
双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双方庞大资源和意图在新罗本土合理交汇的“载体”,一个可以摆在阳光下的身份。
而“新罗本土企业”,无疑是最完美、最安全的那个壳。
李明博不能接受来自华国官方或企业的直接政治献金,那将是抹不去的致命污点。
但他能接受新罗企业的合法捐赠与支持。
同样,吴楚之支持李明博的大业,也需要绕开敏感的国界限制。
更微妙的是之前王冰冰和叶小米凭借超凡智计硬趟出来的道路——那份包含了双重保险机制的“HY优先权”替代方案,以及关于裁员底线、技术转让等核心问题的框架共识——此刻反而成了为双方遮风挡雨的屋檐。
它将双方从商业并购细节的泥潭中短暂解脱出来,赋予了这份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的联盟必要的腾挪空间和前期基础。
至于吴楚之口中HY集团的价值——那所谓为果核节省下的“时间成本”?
此刻在两人宏大的战略蓝图面前,更像是一个可以留给具体执行团队去讨价还价的数字游戏。
真正的“价码”,早已超越了一城一地的得失,飞升到了更高的维度。
“好!”
李明博长长舒了一口气,那紧锁了几天的眉宇间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放松痕迹,他伸出手,主动拍了拍吴楚之的肩膀,
“那好!我在汉城恭候小吴总的大驾!务必保重!”
说完,他抬手看了看腕上那枚并不起眼的老式腕表,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紧迫,
“吴总见谅,事关重大,耽误不起。我准备连夜去燕京,然后明早回汉城!”
“连夜?”
吴楚之确实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无形鞭子驱赶着的男人,忍不住问,
“这么急?来都来了,火锅不吃,总得看看大熊猫啊?总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
李明博苦笑着摇摇头,带着一种被事业和责任裹挟的无奈,
“小吴总盛情心领了!我也想悠哉游哉看看大熊猫(他模仿了一声低沉的咕哝,很接地气),但世界杯这头巨兽已经压在我的肩上了!”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即又露出期待的眼神,“不过,小吴总要是对足球感兴趣,届时欢迎来新罗,感受感受汉城之夏的热情!
我相信那定是一场难忘的盛会!”
他向吴楚之发出了一个真诚的邀请。
没有过多的寒暄与客套。
李明博办事极其利落,他朝不远处一直沉默跟随的具荷范打了个简洁的手势——具荷范立刻上前,如同最精密的工具般,准备安排车辆送李明博奔赴机场。
最后李明博再向吴楚之、秦莞、萧玥珈等人颔首致意,目光在金润奎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传递了一个含义不明的眼神,便在随行人员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融入夜色,衣袂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步伐却异常稳健,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又肩负上了更沉重的使命,朝着更广阔的天地疾驰而去。
看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车尾灯,吴楚之站在原地,脸上一直维持着那份“运筹帷幄”、“携手共进”的温和笑意终于一点点褪去。
晚风似乎陡然变得凌厉了几分,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回家。”
他对身边的秦莞、萧玥珈、叶小米等人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多少喜悦。
……
归途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秦莞紧紧挨着吴楚之坐下,手臂环住他的腰,仿佛想用身体的温度去暖和他微微发僵的躯壳。
她没有问,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撑。
另一侧的萧玥珈抿着唇,秋水般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复杂的光。
她一直留意着李明博与吴楚之最后紧握双手的瞬间,以及之后吴楚之脸上那迅速褪去的伪装。
政治场上的每一次重大握手,背后都牵着看不见的丝线,可能捆绑着令人窒息的重担。
聪慧如她,能感受到平静河堤之下涌动的暗流汹涌。
副驾的叶小米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沉默的三人,尤其吴楚之紧抿的唇角和眼下的阴影,让她的心跟着揪紧。
商业谈判的刀光剑影她已熟悉,但今天这场由吴楚之主导升级的“大棋局”,其份量和隐含的未知代价,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
金林半岛的家,灯光明亮温暖,窗明几净,与外面清冷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在家休养的刘蒙蒙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正捧着一本书翻阅。
听见门响,她抬起头,乌黑如点漆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秦莞和萧玥珈几乎是同时进门便换了鞋,目光担忧地落在吴楚之身上。
王冰冰则快步走进厨房低声吩咐阿姨准备些清粥。
客厅温暖的灯光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吴楚之周身若有似无的低气压。
“狗子,回来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吴楚之进门时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和勉强维持的、略显僵硬的笑容,
“怎么样?大获全胜了吧?来,臭屁臭屁,给我摆摆你是怎么压制那个李明博的。”
她放下书,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蹦到吴楚之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与兴奋。
她其实早就接到了秦莞等人发的短信,说一切顺利。
但是此刻,狗子进门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对。
吴楚之身后,秦莞和萧玥珈对视了一眼,两双同样美丽却气质迥异的眼眸里,都清晰地映出彼此的茫然与不解。
在她们眼中,也如同刘蒙蒙一般隐藏着不解。
吴楚之今天已然登峰造极——折服了新罗商人,联动了新罗未来的大统领候选人,将一盘涉及数十亿美金、看似陷入僵局的并购谈判,硬生生拔高到了区域经济协同的宏大层面,达成了一份更有远见的结盟协议!
这不叫大获全胜,什么才叫?
然而,吴楚之只是对刘蒙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赢了?也许吧……我静静,别理我。”
他没有解释,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径直转身,走向那间位于角落、此刻显得格外寂静的书房。
“砰。”
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轻轻阖上,隔绝了外面客厅的温暖光线与若有若无的关切目光。
书房里只开了书桌上那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宽大的红木桌面上切割出一小片光明,其余的地方,都被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
吴楚之没有开顶灯。
他像一尊被遗弃的、沾满了战场硝烟与尘土的石像,沉重地跌坐在真皮转椅里。
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外那片锦城璀璨繁华、霓虹闪烁的夜景。
光怪陆离的灯火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丝毫温暖不了他此刻冰凉的心房,反而映衬得他身影格外孤单。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书房里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终于,他缓缓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地抬起了手,摸索着,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
府南河边他对李明博的承诺是真的。
联盟是真的,自贸区蓝图是真的,未来对抗大洋彼岸的野心也是真的。
但此刻郑梦宪的存在,这个让李明博羁绊太深、足以动摇其决断的“亲弟弟”,是他自己宏伟蓝图启动前必须移除的最后一道不确定障碍!
它像一颗附着在李明博这匹即将冲刺的骏马身上的肿瘤,不切掉它,马跑不快,甚至会中途力竭倒下!
他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建立在郑梦宪必死的基础上。
这不仅仅是前世的历史锚点。
而是,郑梦宪不死,HY集团就没法肢解!
但是,弄死郑梦宪,如何给李明博交代?
或者说,如何让李明博察觉不了?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点燃了香烟。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青白色的烟雾从口鼻喷涌而出,缭绕升腾,呛人的尼古丁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种驱散寒冷、麻痹神经的药剂。
他就这样坐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的烟蒂如同残兵败将般堆积起来,由一而三,由三而九……
书房里的烟雾浓郁得几乎凝结成液态,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锦城的璀璨灯火透过落地窗,在厚重的烟霭中晕开模糊的光斑,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看一场遥远而虚幻的盛宴。
李明博那双带着血丝、为郑梦宪忧惧而赤红含泪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份“长兄如父”的沉重情义,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我视梦宪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那斩钉截铁的声音,混杂着悲鸣与杀气,震得吴楚之耳膜嗡嗡作响。
郑梦宪的模样模糊不清。
在前世零碎的记忆里,这个名字,只是个新闻图片中或意气风发或满面愁容的符号。
HY集团的继承者。
卢武铉案的关键证人。
最终的悲情财阀黑白照片。
但此刻,这个符号因李明博的话而在吴楚之的脑海里完成了具象化。
这是一个……可以被拯救的人吗?
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心底涌起的更冰冷的潮水淹没。
拯救?
拿什么去拯救?
救郑梦宪,就等于绑死了李明博的手脚,扼杀了那份鹰击长空的格局。
这位悲情财阀是李明博身上那块无法剜除的腐肉,是拴在他这头雄心勃勃的雄鹰脚踝上的千钧铁链。
只要郑梦宪一日是HY集团的会长,李明博就不可能真正放开手脚去角逐那惊涛骇浪中的新罗旗舰舵位。
即使李明博在自己煽动的翅膀下提前上位,其结局也不会比前世好多少。
那份沉重的羁绊,会让所有的宏图伟略都化为泡影。
前世的历史并非宿命,但却是注脚,是警示。
吴楚之清晰地知道,没有郑梦宪事件带来的巨大舆论压力和后续复杂的政治清算,就没有李明博最终孤注一掷、力挽狂澜登上权力巅峰的那一丝缝隙。
时间窗口冰冷而狭窄。
“当旧船注定沉没,有价值的舵手必须登上新船……”
几分钟前,他还在用这冷血的逻辑“说服”李明博。而现在,他自己,就要化身那沉船时最精准也最无情的无形巨浪。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混合着浓烈的烟味,灼烧着喉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都在绞痛。手指捏着烟蒂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
道德的低语、人性的挣扎,在冰冷巨大的利益棋盘面前,显得如此微弱而可笑。
书房内缭绕的烟雾几乎浓得化不开,刺鼻的焦油味沉淀在空气里,附着在每一个角落。
吴楚之的脸庞在青白烟雾的包裹中模糊不清,只有那两点被窗外霓虹反复映亮又没入阴影的瞳仁,亮得惊人,深不见底,像是在燃烧着某种冰冷的火焰。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然堆成了小山,如同他心中那个愈发清晰、却又冰冷如铁的念头在滋生蔓延。
手指因为长时间的吸烟而微微泛黄,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轻轻搁在桌面上。
他不需要犹豫。
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铺垫,所有冷酷的计算,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指令。
他动了。
那只夹着烟的手抬了起来,手指在堆积如山的烟灰缸边缘轻轻一碾,掐灭了最后的火星。
另一只手,如冰冷的蛇般滑向书桌上静默的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光映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解锁,调出加密通讯录,点开那个‘陈星火’的名字。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
电话接通后的瞬间,只有吴楚之那仿佛被烟熏过、浸过冰水、不带一丝人气的简短命令,如同审判的锤音,重重敲下,“奎森特基金……”
停顿一秒,仿佛是在确认那边已经完全集中了注意力。
“现在!”
“立刻启动!”
“在新罗市场,全力建立韩元多头头寸!”
“建立韩元多头头寸!”
“不计成本!不计代价!速度要快!”
每一个字,都像从西伯利亚冰原上滚落的一块巨石,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冷酷与必杀的决心!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有一个更加冰冷简洁的回应:“明白!立即执行!”
喀哒。
通话结束。
手机屏幕熄灭。
书房重新陷入死寂的黑暗与弥漫的烟雾之中。
那手机屏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消失的瞬间,就像是某个无辜生灵被彻底推入黑暗深渊的信号。
吴楚之整个人沉入了宽大的座椅深处,仰头望着天花板,彻底隐没在了那片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浓重而无边的阴影里。
只有那一点刚被重新点燃的、在他指尖阴燃闪烁的猩红烟头,微弱地映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如同潜伏在深渊边缘、静待猎物落网的猛兽最后一点蛰伏的凶光。
府南河的涛声仿佛透过厚重的墙壁隐隐传来,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为一场注定改变很多人命运的无声风暴提前奏响挽歌的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