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齿缝里的"元气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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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岐大夫跟在后面,看着他往药臼里放黄柏和酒,"他比我年轻五岁,元气底子厚,所以黄芪减三钱;他熬夜伤血更重,麦冬就得多加——这就是'辨证',不是按年龄套方子,是按元气虚实调。"

小周蹲在灶前炒黄柏,酒气混着药香飘出来,呛得他缩了缩脖子。岐大夫靠在门框上,忽然叹了口气:"要说这毛病加重,还得说三年前。"

"就是师奶奶走的那年?"小周记得清楚,那年春天师父瘦了好多,诊病时总走神。

"嗯。"岐大夫望着灶里的火苗,"那年我五十五,本来前一年好多了,白天喝一剂补中益气汤,晚上就能睡安稳,腿也不怎么抽了。可你师奶奶走后,头七那天,牙花子突然胀得厉害,比五十一岁时还凶,连带着半边脸都木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像还能摸到当时的酸胀:"那天下午我煎了药,加了麦冬、五味子,喝下去却没以前管用。后半夜腿不光发热,连脚踝都肿了,筋抽得更勤,刚把左腿伸直,右腿又抽,像两条腿在打架。"

小周炒完黄柏,用竹筛子筛着晾:"是因为伤心耗气?"

"可不是么。"岐大夫拿起块炒好的黄柏,对着光看,"《黄帝内经》说'悲则气消',你师奶奶跟我过了三十年,她走了,我这心就像被掏了块,元气跟着往外漏。本来年龄大了,元气就一年比一年薄,再这么一耗,脾更虚了,虚火自然更疯。"

他顿了顿,又说:"那阵子我发现个规律:每天早上起来到中午前,牙花子能松快些,腿也不怎么烫;一过午时,太阳往南移,立马又胀起来。你知道为啥?"

小周想了想:"上午阳气升,师父您歇了一夜,元气补回来点;下午阳气降,加上伤心耗气,元气顶不住了?"

"差不多。"岐大夫笑了,"人这阳气,就像田里的水,上午往上涨,下午往下退。年轻时水多,退点也不怕;年纪大了水少,再遇上伤心事,水就更浅了。中午前阳气升,能帮着脾把虚火压一压;中午后阳气降,脾没了帮手,虚火就趁机作乱。"

他往药柜里放黄柏时,忽然想起什么:"有次我累极了,中午在躺椅上眯了半个时辰,醒了后牙花子居然不胀了——你看,睡觉也是补阳气,躺着的时候,脾不用费劲运化,元气能歇着长,比吃药还管用。"

张老师第二天来复诊,进门就笑:"岐大夫,您那药真神!昨晚喝了一剂,后半夜腿没抽,牙花子也不胀了,今早吃了俩包子,一点不费劲。"

岐大夫给他搭脉,脉象比昨天匀了些:"再喝三剂,每天上午喝。记住,改卷子别超过亥时,亥时是三焦经当令,得让身子歇着。"

张老师点头应着,忽然问:"岐大夫,我这毛病是不是跟您那腿酸牙胀一个理?都是久坐伤了脾?"

"可不是。"岐大夫指了指窗外蹲在墙角看手机的小伙子,"现在年轻人天天抱着手机,要么坐着要么躺着,比我这看脉案的还能熬。你问他们,是不是常觉得腿沉、牙花子肿?都是脾阴血虚,虚火乱窜闹的。"

他忽然起身,从书架上抽下本《神农本草经》,翻到"黄芪"那页:"你看这书里说黄芪'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大风癞疾,五痔,鼠瘘,补虚',为啥能补虚?因为它能升阳,像给脾搭个梯子,让元气往上走,虚火就压下去了。加上麦冬'主心腹结气,伤中伤饱,胃络脉绝,羸瘦短气',补阴又补气,正好跟黄芪配着来。"

张老师凑过去看,字是竖排的,古奥得很,却被岐大夫画了不少红圈。

"其实不光是药。"岐大夫合上书,"你每天课间站起来走走,伸伸胳膊,让气血动起来;晚上睡前揉按三阴交,就在内踝尖上三寸,揉到酸胀,能补脾阴。比光吃药管用。"

张老师走后,小周收拾案上的药渣,忽然指着脉案上的记录笑:"师父,您五十一岁时还写'齿缝胀甚,夜不能寐',现在倒好,喝剂药就能睡,是不是这几年调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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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正在晒五味子,紫红色的颗粒滚在竹匾里,像撒了把小玛瑙:"也不全是。这几年我学乖了,坐一个时辰就起来走走,要么去药圃浇浇花,要么跟巷口老张下盘棋。人老了,得顺着元气走,它怕耗,我就少耗;它爱歇,我就多歇。"

他拿起颗五味子放进嘴里,酸得眯了眯眼:"你看这五味子,酸能敛气,甜能补阴,苦能清火,辣能散寒,咸能补肾——跟做人似的,得懂调和。久坐伤气,就别硬熬;虚火上来,就用温药引着走,别用凉药硬压。"

正说着,巷口卖豆腐的王婶探头进来:"岐大夫,我家老头子这两天腿酸,是不是也能喝您那方子?"

岐大夫笑着招手:"进来坐,我给瞧瞧——先说说,他是不是天天蹲在豆腐摊前算账,坐得久了?"

王婶连连点头:"可不是!从早蹲到晚,说他也不听......"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脉案上,那些旧纸页上的字迹被照得发亮,像在轻轻喘气。小周看着师父给王婶讲"久坐伤脾",忽然明白:这元气啊,就像条细细的河,年龄是岸,时辰是潮,你顺着它走,它就安安稳稳;你硬要逆着来,它就翻江倒海。而岐大夫手里的方子,不过是帮着把歪了的船,轻轻推回河道里罢了。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风软,叮当声也轻,像在应和药圃里的麦冬——它们喝足了晨露,正悄悄往土里扎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