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黑无常:那行,既如此。你就跟我们走吧。阿娅:去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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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常:那行,既如此。你就跟我们走吧。
阿娅:去那?
风忽然停了。
刚才还缠着意识的黑丝猛地绷紧,像被无形的手拽住,那些泛着银亮的光瞬间暗下去,只剩几缕金线还固执地闪着,贴在阿娅的意念边缘。
她低头时,驿站的火光已缩成豆大一点,阿依娜的红披风、琪亚娜的药罐、郭将军按刀的手,都被夜色揉成模糊的影,只有那声压抑的抽噎还悬在半空,像根没断的线,一头拴着她的意识,一头坠向人间。
“阴司。”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不是之前那像老牧民敲火石的糙,也不是被风磨圆的软,倒像冰棱撞在青石板上,脆生生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阿娅这才发现,刚才那团墙角的影子旁,不知何时又多了道白影。
白影比黑影高些,衣摆垂在地上,竟不沾半点灰,边缘泛着冷光,像寒冬湖面结的薄冰。两道影子并排立在半空,黑的沉,白的亮,倒比人间的日头月轮更像一对。
阿娅的意念顿了顿。阴司这两个字她听过,阿妈绣毡毯时,总说过世的阿爸在那边种着草原没有的花,说那边的风不刮脸,雨不冻脚。
可她总觉得,那该是很老很老的人去的地方,像毡房里用旧的铜壶,壶底结着厚厚的垢,才会被牧民轻轻放在敖包旁,等着风把它吹成尘。
“我还没看着他们过雁门关。”她的意念飘过去,碰了碰那道黑影,“也没等琪亚娜的奶酒开封。”
黑影没动,倒是白影微微侧过身。阿娅这才看清,白影脸上似乎有两道弯月形的痕,像用雪画的,此刻正轻轻挑了挑,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阳寿尽了,哪由得你挑拣。”冰棱般的声音又响起来,“郭将军的兵再过三个时辰就要拔营,你若再耗着,连他们过驿站门槛的样子都看不全了。”
阿娅的意念猛地往下沉了沉。三个时辰?她记得阿爸说过,草原的三个时辰,够马跑过两座山,够阿妈绣完毡毯的边角,够琪亚娜把新挤的奶熬成酥油。
这么短?她还没数清郭将军刀鞘上的花纹,没看清阿依娜指甲缝里的泥有没有洗干净,甚至没来得及在心里跟她们说句“别总哭,哭了绣荷包更扎手”。
“可你说过会等的。”她转向黑影,意念里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刮得快要断的绸带,“等雁门关的消息,等青稞酿酒,等边关的花开……”
黑影的黑丝忽然晃了晃,那些金线又亮起来,缠上她的意念,带着点安抚的暖。“是会等。”还是那晒过太阳的石头般的温度,“但得先跟我们走一趟。阴司的规矩,过了时辰不走,魂魄会散的,到时候别说看花,连风里的絮语都听不见了。”
阿娅愣住了。散了?像被揉碎的羊毛,再也织不成毡毯?像被风吹走的奶酒香,连痕迹都留不下?她下意识地往人间的方向挣了挣,那根拴着驿站的线却突然绷紧,勒得她的意念发疼——她看见琪亚娜正把药碗凑到草堆边,手一抖,褐色的药汁洒在草上,洇出一小片深痕;阿依娜趴在她的胸口,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草,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从指缝漏出来的呜咽。
郭将军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们,手还按在刀柄上,指节的白比刚才更甚。远处的梆子声又响了,“梆梆”两下,是三更天了。
“去了还能回来吗?”阿娅的意念轻得像羽毛,怕声音重了,惊碎了什么。
白影的月痕又挑了挑,这次带了点明晃晃的笑意:“阳间有阳间的路,阴司有阴司的桥。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旧事都成烟,回不回的,还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阿娅立刻答,快得像被火烫了手,“我的事还没了。郭将军的草原花,阿依娜的绣品,琪亚娜的奶酒……都等着我看呢。”
黑影忽然往前挪了半寸,黑丝扫过她的意念,像在拍她的头。“所以说要跟我们走。”那声音里的暖意更浓了些,“阴司不是关人的牢,是记账的地方。你的阳寿本不该这么短,是被那巫术偷了去,账没算清,自然能讨回来。”
“讨回来?”阿娅的意念亮起来,像被火星溅到的干柴,“能讨回多少?够我看着他们过雁门关吗?够等琪亚娜的酒开封吗?”
“不好说。”白影插了话,冰棱声里带了点含糊,“得看判官的笔怎么判。偷你阳寿的是个萨满,在阴司欠了一屁股债,能不能从他身上讨回你的年月,还得看他有没有抵账的东西。”
萨满?阿娅想起被塞进牛车那天,毡房外飘着的腥气,想起阿爸倒在地上时,胸口插着的那根刻满蛇纹的骨针。是那个穿黑袍的人,脸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双绿莹莹的眼睛,像冬夜里饿极了的狼。
“他欠我的,不止年月。”阿娅的意念沉下来,像浸了水的毡,“他还偷了阿爸的箭囊,阿妈没绣完的毡毯,还有……琪亚娜藏在草垛里的奶酒坛子。”
黑影和白影忽然都静了。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带着驿站飘来的药香,还有琪亚娜没忍住的一声哭:“阿娅你醒醒,我不掺蜂蜜了,酿最烈的给你喝,你醒醒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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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娅的意念跟着颤了颤,却没再往下飘。她想起阿爸把烧红的箭头浸进冷水时说的话:“草原的姑娘,骨头要像箭头一样,淬了火,才能顶住风雪。”
“好,我跟你们走。”她抬起意念里的脸,看向两道影子,“但我有条件。”
白影像是笑出了声,月痕弯得更厉害:“魂魄跟无常讲条件,你是头一个。”
“不是讲条件,是约定。”阿娅的意念很认真,像在敖包前系红绸子,“我跟你们去阴司,帮你们找到那个萨满,讨回我的账。但你们得让我看着他们过雁门关,看着郭将军的队伍把旗子插上关楼,看着琪亚娜对着风喊‘我们回家了’。”
黑影沉默了片刻,黑丝里的金线忽然亮得像火把。“行。”那声音笃定得像敲在石头上的钉,“我答应你。等过了忘川河,我让你从望乡台上看一眼。”
“望乡台?”
“嗯,”白影接道,“那地方能看见人间的事,比你现在看得清楚。能看见琪亚娜的药罐熬没熬干,能看见阿依娜的眼泪掉没掉完,还能看见郭将军的兵,是不是已经把刀出鞘了。”
阿娅的意念里浮出笑意,像之前落在风里的风铃。她最后往人间看了一眼,驿站的火光还亮着,阿依娜的手始终没松开草堆上的手,琪亚娜正用袖子擦脸,擦完了又去捣药,石杵撞在罐底,“咚咚”的,比刚才稳了些。
郭将军转过身,往草堆这边走了两步,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什么。
“走吧。”阿娅对着两道影子说,意念里的手轻轻挥了挥,像在跟那团火光告别。
黑影的黑丝缠上她的意识,这次不再像温柔的绳,倒像牵着她的手。白影走在前面,衣摆的冷光劈开夜色,像在开路。三个影子往更高的夜空飘去,驿站的火光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粒星子,坠在雁门关的方向。
“对了,”阿娅忽然想起什么,意念追着问,“你们总叫阴司,那地方……有草原吗?”
白影的月痕顿了顿,似乎在想。黑影先答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没有草原,但有忘川河,河边长满了曼殊沙华,红得像琪亚娜酿坏了的奶酒,也很好看。”
“那……有花吗?郭将军要种的那种。”
“或许有。”黑影的声音飘在风里,像句承诺,“等你讨回了年月,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娅的意念跟着他们穿过云层,往下看时,人间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雁门关的轮廓在夜色里隐隐约约,像头卧着的巨兽。她知道,再过三个时辰,郭将军的队伍会从驿站出发,阿依娜会把红披风裹得更紧,琪亚娜会把药包背在身上,他们会踩着晨光,朝着那座关口走去。
而她,会在望乡台上,好好看着。
就像风里的约定,从来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