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朝堂纷纭显从容(1/1)
言情小说吧【www.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重生后暴君他跪着求我活》最新章节。
运河上的春风、老渔夫朴实的笑容、鸥鹭洁白的羽翼、还有船舱里那几尾鲜鱼扑腾的活力,如同暖融的春水,涤荡了心头的尘埃。与沈骁的泛舟垂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更让澈儿真切触摸到了新政落地后,那份流淌在民间、最质朴真实的“盼头”暖意。
然而,东宫的宁静如同薄冰,短暂而易碎。舟中笑语犹在耳畔,翌日清晨的文华殿朝议,气氛却陡然凝重如铅。
殿宇巍峨,金砖铺地,蟠龙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衣冠俨然,鸦雀无声。龙椅上,东方宸身着明黄龙袍,神色深沉难辨,目光如古井无波,缓缓扫视着殿下的臣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在殿内,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议题,关乎北境边防军屯改革的方略。这本是兵部牵头、户部协理、枢密院核准的既定之策,旨在解决边军粮秣转运艰难、戍卒困苦的问题,鼓励军户在驻防地垦荒自给,并给予一定年限的赋税减免。然而,就在兵部尚书出列,准备详细奏陈方案时,异变陡生!
“陛下!臣有异议!” 一声洪亮却带着明显激愤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殿前的死寂!只见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方正、颌下蓄着短须的官员大步出列,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正清。他手持玉笏,声音激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军屯之法,古已有之!然则,此策名为减负,实则隐患重重!边军戍守,职责在御敌守土!若分心耕作,荒废操练,战备松弛,一旦胡虏叩关,何以御之?此乃舍本逐末,动摇国本之议!臣,万死不敢苟同!”
周正清话音未落,另一位身着紫袍、面容儒雅、气质沉稳的老臣也持笏出列,正是户部尚书崔衍。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老成持重的分量:“周御史忧国之心,老臣感佩。然军屯之策,非一时之兴。北境粮道绵长,转运靡费,十石粮草,运抵边关不足三石!军士饥寒,何以守土?屯田自给,虽需时日,实为固边之长远计。陛下,臣以为,当行!”
“崔尚书此言差矣!” 又一位武官出列,身着二品武官袍服,虎目含威,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位都督佥事,“屯田?说得轻巧!北境苦寒,生地开垦何其艰难!戍卒本已疲惫,再令其荷锄垦荒,无异雪上加霜!士气一堕,军心涣散,防线何存?不如增拨粮饷,加强转运,保士卒饱暖,方是正理!” 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对士卒的体恤。
“增拨粮饷?谈何容易!” 崔衍立刻反驳,语气也带上了火气,“国库艰难,天下皆知!东南水患刚平,西南赈济未止,处处需钱粮!北境转运已是巨耗,再行增拨,寅吃卯粮,岂是长久之计?军屯虽苦一时,功在长远!”
“长远?只怕未及长远,边关已因疲敝生变!” 周正清毫不退让,声音拔高,“御史风闻,已有边军因屯田役重而怨声载道!此等动摇军心之举,岂可轻行?”
“风闻?周御史仅凭风闻便要否定国策吗?” 崔衍针锋相对。
“役重?那是地方官吏执行不力!岂能因噎废食?” 都督佥事也加入了战团。
三位重臣,一方代表清流言官,坚守“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察”的古训,视军屯为动摇军备根本;一方掌管钱粮度支,深知北境转运之难,力主开源节流的长远之计;一方代表边军将领,忧心士卒疾苦与士气军心。三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言辞越来越激烈,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殿中其他官员,有的面露忧色,有的暗自摇头,有的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好好的朝议,瞬间演变成一场火药味十足的混战,僵持不下,局面眼看就要失控。
高踞龙椅的东方宸,冷眼旁观着殿下的争吵,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的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越过争执的漩涡,落在了侍立在御阶之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澈儿身上。
澈儿一身储君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一片喧嚣之外。他脸上并无惊惶,也无急于介入的焦躁。那双沉静的眼眸,如同深潭,清晰地映照着殿中三方激烈争执的身影,也映照着他们话语背后各自的立场、诉求与忧虑。周正清坚守的“军心不可动摇”,崔衍强调的“粮秣转运维艰”,都督佥事忧心的“士卒疲敝怨声”……这些声音,如同纷乱的丝线,在他脑海中飞速梳理、辨析。
就在争吵声浪即将攀至顶峰,几位年轻气盛的官员也蠢蠢欲动欲加入战团之时,澈儿动了。
他没有高声喝止,也没有急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只是沉稳地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这一步,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寒冰,瞬间吸引了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三位争执正酣的重臣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视线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储君身上。
“诸公,”澈儿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内残余的嘈杂,“军屯之议,关乎国本边防,确需慎之又慎。周御史忧军备之本,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他首先看向周正清,语气带着对谏臣风骨的尊重。
周正清微微一怔,脸上的激愤稍敛。
澈儿目光转向崔衍:“崔尚书虑粮秣转运之艰,持家不易,老成谋国,亦在情理之中。” 崔衍捋须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最后,他看向那位都督佥事:“都督体恤士卒寒苦,爱兵如子,更是为将之本分。” 都督佥事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短短三句话,如同精准的点穴,瞬间抚平了三位重臣最激烈的情绪棱角,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储君的下文。
澈儿并未停留于安抚,话锋随即一转,沉稳而有力:“然则,诸公所虑,皆有其据,却亦失之偏颇。军心、粮秣、士卒,三者岂能割裂而视?此三者,实乃北境边防一体之三足,缺一不可,偏废则倾!”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愈发清晰:“周御史忧军备,然士卒空腹,何以操戈?崔尚书虑转运,然若边军因饥寒生变,纵有金山银山,又能运往何处?都督忧士卒疲敝,然坐视粮秣不济,饥寒交迫,岂非更伤士气军心?”
一连三问,层层递进,直指核心!每一问都如同重锤,敲在三位重臣的思虑盲区之上,也敲在殿内所有官员的心头!
不待他们反应,澈儿已继续开口,条理分明,逻辑缜密:“故,儿臣以为,军屯非不可行,而在于如何行之!其一,当厘清界限!何地为战备要冲,绝不可分兵屯垦?何地为缓冲腹地,可试行军垦?需枢密院会同边关将领,据实勘定,绘图造册,明令区分!其二,当核定役限!屯田戍卒,其耕作之役,不得超过其力所及,更不可侵占日常操演、戍守之辰!其具体时限、强度,当由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共议细则,务求劳逸均衡!其三,当严明赏罚!屯田所获,除定额上缴外,余者当按比例惠及屯垦士卒及军户,使其劳有所得!地方官吏若敢借机盘剥役使,动摇军心,当以军法论处,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没有引经据典的华丽辞藻,只有切中要害的务实分析;没有调和稀泥的折中,只有直指问题核心的解决方案。那清晰的思路,沉稳的气度,仿佛早已将这场纷争的脉络梳理得一清二楚,只待此刻从容道出。
“如此,”澈儿最后总结,目光沉静地看向御座上的父皇,也扫过殿中众臣,“既可解粮秣转运之困,纾国库之压;又可保戍卒操演戍守之根本,安军心、固边防;更能使屯田士卒劳有所获,免于饥寒,激发戍边卫国之志。一体三面,方为长久固边之策。儿臣愚见,请父皇与诸公裁夺。”
话音落,文华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方才还面红耳赤争执不休的三位重臣,此刻都陷入了沉思。周正清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似乎在掂量着“战备区”与“缓冲腹地”的区分是否可行;崔衍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动,显然在计算着“定额上缴”与“惠及士卒”的比例对国库的实际影响;都督佥事紧绷的下颌也放松了些,对“核定役限”、“劳逸均衡”的提议显然颇为认同。
那些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官员,此刻也纷纷抬起头,看向御阶下那位身姿挺拔、气度沉凝的年轻储君,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审视,以及越来越多的信服。这份从容不迫的剖析,这份切中肯綮的方略,这份在纷乱中直指核心、兼顾各方的气度与能力,已远远超出了一个“少年”的范畴。
屏风之后,阴影之中。
东方宸依旧端坐,龙袍上的金线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殿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当澈儿那番条理分明、恩威并济的陈述清晰地传入耳中,当看到殿下那三位重臣由激愤转向沉思、殿内气氛由混乱转向信服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微光。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并未看向任何人,只是对着身旁如同影子般侍立的殷照临,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定与难以言喻的期许,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
“处变不惊,条理分明,恩威并济…” 东方宸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千钧的分量,“此子,可托国祚栋梁矣。”
殷照临立于阴影之中,玄色王服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他依旧保持着抱臂而立的姿势,面容冷峻如磐石,仿佛亘古不变。然而,当东方宸那句沉甸甸的评价落入耳中,他那双总是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星芒一闪而过。紧抿的、如同刀锋刻就的唇角,极其克制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虽浅,却如同冰封万载的湖面投入一颗暖石,瞬间消融了惯有的冷硬。眉梢处,那常年凝聚的、如同霜雪覆盖的峻岭般的气息,也悄然化开,蕴上了一层纯粹属于师长的、深沉而欣慰的暖意。
殿前,澈儿依旧静立,等待着父皇的最终裁断。阳光穿过高窗,落在他宽阔而沉稳的肩背上,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形的、象征着责任与未来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