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何处火兮光盈盈?升舞草灰遍长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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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洞口周围,以及地窖四壁攀爬的藤蔓,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缠绕、交织!
不过眨眼之间!
那通往神秘仙陵的洞口,就被一层又一层坚韧的墨绿色藤蔓彻底封堵!藤蔓层层叠叠,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堵坚硬如铜浇铁铸般的植物壁垒!那柔和的光芒透过藤蔓缝隙,反而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也彻底断绝了所有人的窥探之路。
“给我烧!烧开它!”常民几乎丧失了理智,他一把抢过另一名家丁手中的火把,冲到那堵新生的藤蔓墙前,将熊熊燃烧的火焰狠狠摁在了藤蔓上!
火焰舔舐着墨绿色的藤蔓,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青烟。然而,令人绝望的是——被火焰灼烧的地方,那藤蔓的表皮只是微微焦黑卷曲,其下的部分竟依旧鲜嫩翠绿,生机勃勃!仿佛这凡俗火焰,对它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火把烧了许久,那堵藤蔓墙岿然不动,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掉落。
“啊——!”常民彻底崩溃了!他不忍看到一个成仙的机会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狂怒地嘶吼一声,不再徒劳地烧,而是像发了疯一样,用那燃烧的火把头,对着坚不可摧的藤蔓墙疯狂地捅戳!
沉闷的撞击声在地窖里回荡。火星四溅,火把上的火焰在一次次猛烈的撞击中,不甘地熄灭。
常民喘着粗气,望着眼前这堵仿佛在嘲笑他无能的藤蔓壁垒,手中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棍。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手中熄灭的残棍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转身就要带着满腹怨气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不甘和贪婪的声音,在家丁群中弱弱响起:“管…管家…咱们…咱们这一趟总不能白来吧?这进也进不去,看也看不着…那…那地窖里不是还堆着好些酒坛子吗?看着像好东西…要不…咱们搬几坛回去?好歹…也算个交代?”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原本垂头丧气、噤若寒蝉的家丁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啊!那仙家宝贝拿不到,这些看着就不凡的酒,总可以拿吧?空手回去肯定被老爷打死,带点“战利品”回去,好歹能搪塞一下,说不定还能讨点赏?众人心思活络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常民,充满了期待和忐忑,等着他发话。
常民此刻心烦意乱,想到瞿精明那张暴怒的脸和自己即将面临的责罚,更是烦躁得想杀人。他根本不在乎几坛破酒,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台阶可下。他连头都懒得回,从气得几乎咬碎的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
“随!便!”
这两个字如同赦令!原本死气沉沉的家丁们顿时喜笑颜开,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地窖角落里堆放的那些蒙尘的酒坛。每人迫不及待地抱起两坛,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簇拥着脸色铁青的管家常民,沿着木梯,狼狈却又带着一丝“收获”的窃喜,匆匆逃离了这个充满诡异与挫败的地窖。
常民带着那几坛顺来的酒和满腹的惶恐,回到瞿府,将地窖中那匪夷所思的遭遇。
藤蔓的凶悍、洞口的封堵、火攻的无效——原原本本,却又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瞿精明。
听完常民的讲述,瞿精明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被一股病态的紫红色取代!他“腾”地一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桌沿。他双眼瞪得如同铜铃,眼白上布满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贪婪被阻挠后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什…什么?!不!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变调,唾沫星子喷溅,“我要成仙!我必须成仙!与天地同寿!那是我瞿精明的造化!凭什么进不去?!进不去…进不去就让他出来!对!让那小兔崽子自己滚出来!他不可能在里面躲一辈子!总有办法…总有办法逼他现身的!”
瞿精明语无伦次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成仙”、“出来”、“逼他”。
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藏仙谷。瞿精明亲自出马,带着一群面相凶狠的家丁打手,杀气腾腾地直奔北边而去。这些人手里抄着的不是刀剑,而是锄头、铁锹、绳索、粗木杠子,乍一看,倒像是去开荒建房,只是那沉重的脚步和脸上漠然的神情,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
藏仙谷夹在南北两列苍茫群山之间,北边那片山岗,正是谷中世代安葬逝去亲人的坟山。南方习俗,亲人故去,多葬于村落附近的山坡,便于祭扫,也让逝者守望家园。
瞿精明一行人步履沉重地踏上山岗,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枯枝上的乌鸦。阴冷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灰,更添几分萧瑟与不祥。
“这座山的守墓人,死哪儿去了?!”瞿精明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光秃秃的坟茔和歪斜的墓碑,声音冰冷地喝问。
“老爷,在那儿!”一个眼尖的手下指着不远处山坳里一间摇摇欲坠的破败茅屋。
瞿精明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有人吗?!滚出来!”炸雷般的吼声在狭小的茅屋里回荡。
屋内,一个须发皆白、正倚着土墙打盹的枯瘦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杀气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从破板凳上弹了起来,差点摔倒。
“在…在!小老儿在!爷…爷您有何吩咐?”老汉惊魂未定,浑浊的老眼看清来人气势汹汹,绝非善类,吓得声音都在打颤,慌忙躬身作揖。
瞿精明居高临下,眼神如同刮骨的刀子:“说!莫家那个短命鬼齐眉,葬在何处?!”
守墓老汉心知不妙,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单衣。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也顾不上腿脚不便,颤巍巍地指着里屋:“落…落殓的图…就在里屋箱底…小老儿…这就去拿!”他几乎是拖着那条瘸腿,踉跄着钻进低矮昏暗的里屋。
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磕磕碰碰的慌乱声响,过了好一阵子,老汉才捧着一张泛黄的、边缘磨损的厚纸,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挪出来。他哆哆嗦嗦地将图纸展开,想要指给瞿精明看。
瞿精明却早已不耐烦,一把将图纸粗暴地夺了过去!他目光如鹰隼般在图纸上快速扫过,确认了位置,随即像丢垃圾一样,往身边一甩。随后转身,带着那群如狼似虎的手下,朝着山坡上一个方向大步而去。
很快,他们在一座略显朴素的坟茔前停下。瞿精明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抬脚,竟直接踩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之上!他居高临下,如同踩踏着一件死物,对着身后众人森然下令:
“就是这儿了!给我挖!挖地三尺,把棺材给我起出来!”
锄头、铁锹立刻挥舞起来,沉闷的掘土声打破了坟山的死寂。泥土被翻起,带着陈腐的气息。人多力量大,不多时,那口深埋地底的漆黑棺椁便暴露在阴沉的天光之下,被粗大的绳索套住,吆喝着抬上了地面,重重地放在泥地上。
瞿精明这才慢悠悠地从墓碑上跳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个仪式。他看也不看那沾满泥土的棺椁,反而抬手指向自己刚才踩踏的墓碑,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来人!给我把这破石头砸了!”
沉重的锄头带着风声狠狠砸下!石屑纷飞!“慈母齐眉之位”几个字在重击下迅速碎裂、崩解,最终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石块。瞿精明看着墓碑被彻底毁去,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心头大石,又像是完成了一场亵渎的复仇。
“老爷!”一个负责清理墓穴的仆人凑上前,指着棺椁旁边一个同样被挖出来的、尺许见方的精致木盒问道,“这棺材…抬去哪儿?还有,这盒子里的…都是上好的陪葬女红,颜色鲜亮得很,料子也极好,您看…是留着还是…?”
“女红?”瞿精明眉头一皱,语气不耐。
“是,您瞧瞧?”那仆人连忙把木盒捧过来。木盒表面光滑,六面平整,显然做过精心的防腐处理。仆人将盒子放在地上,抡起锄头,“哐当”一声将盒盖砸开!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扯出一件折叠整齐、绣工繁复华丽的物件,用力抖开——
赫然是一件针脚细密如发,绣物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开大红锦缎!那怒放的牡丹在阴沉的天色下,依然流淌着昔日的光华,仿佛还带着主人指尖的温度。
“老爷!您看这手艺!绝对是顶尖的上上之品啊!这牡丹绣得跟活了似的!”仆人忍不住赞叹。
“哼!”瞿精明却像被那绚丽的色彩刺痛了眼睛,猛地一甩袖子,脸上尽是嫌恶与暴戾,“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一堆死人用过的针线活!晦气!给我烧!连同那棺材一起,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要剩下!”
“是…是!”仆人吓得一哆嗦,慌忙将那精美的绣品胡乱塞回破木盒里。
很快,几具用粗木临时搭成的“井”字形柴架在坟前空地立起。那口承载着莫暅良无尽哀思的漆黑棺椁,连同那个装着齐眉生前心血的精美绣品木盒,被粗暴地抬上了柴堆。干枯易燃的茅草被厚厚地塞在柴架下方。
瞿精明冷冷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狂热。他亲自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看也不看,随手便掷向了那堆满干草的柴架底部!
呼——!
干燥的茅草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猛地舔舐上粗糙的木柴!火势迅速蔓延、升腾,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而起,夹杂着木料燃烧的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棺木与那凝聚着齐眉最后一丝人间温情的绣品,一同在瞿精明点燃的火焰中,彻底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