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漠南无王庭(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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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以精于谋算着称的喀尔喀台吉们开始重新绘制他们的战略图谱。

土谢图汗部的使者仍按惯例前往恰克图与俄国总督会谈,但言谈之间,“无意”中便会提及“南方明国将军遣使带来的问候与礼物”,暗示自己并非别无选择;与此同时,他们在献给魏渊的国书中,又会格外强调准噶尔部对双方的共同威胁,仿佛已是并肩的盟友,企图以此换取更多的军事支持与更优厚的贸易条件。

车臣汗部同时与多方重启或扩大贸易。

他们向俄罗斯提供皮毛和牲畜,换取火枪;向明朝请求开放粮食、茶叶与布匹的边市;甚至私下里,也与准噶尔的商队进行着谨慎的易货交易。

每一种物资的来源都成为一种战略依赖的缓冲,也让每一方势力都意识到,喀尔喀的友谊并非独家专卖,需要竞争才能获取。

札萨克图汗部的使者们成了传递“经过加工的消息”的专家。

他们可能会向魏渊夸大准噶尔部调兵东进的动向,渲染其“与俄罗斯勾结”的威胁;转过身来,又可能向准噶尔的珲台吉透露“明军军容鼎盛,有意北伐”的“机密”,竭力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均势,让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对喀尔喀动手,反而竞相拉拢。

“魏渊与大明,是我们从长生天那里得来的新弓箭,”一位经验老到的台吉在帐中对其子侄辈传授心诀,“这把弓太新,太强,我们还不知道它准确的力道和射程。但不能不用,更不能只依赖这一把弓。聪明的猎手,懂得根据风向和猎物的距离,选择最适合的那一张。现在,我们的箭袋里,终于又多了一支利箭。”

从此,喀尔喀三部的每一项重大决策,都必须在四方甚至更多势力的影响下进行权衡。

他们谨慎地操纵着与各方的关系,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不断微调着忠诚的角度,一切行动皆以现实利益为圭臬。

对于正在崛起、雄心勃勃的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噶尔丹之父)而言,魏渊的横空出世是一个极其重要且复杂的地缘政治变量。

一个强大、统一且积极经略北疆的明朝,无疑是准噶尔向东方和南方扩张的巨大障碍。

魏渊展现出的军事能力和战略决心,迫使巴图尔必须重新评估东方的局势。

冰冷的夜风卷过准噶尔汗庭的金顶大帐,吹得牛油火把明灭不定。

巴图尔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一张绘于羊皮上的巨大地图前。他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按在“漠北喀尔喀”的位置上,然后缓缓向东移动,最终停留在刚刚标注不久、墨迹未干的两个汉字上——魏渊。

“魏渊……”

巴图尔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一块坚硬的骨头,语气中混杂着警惕、恼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刚刚得知了多尔衮溃败的详细战报。作为一生都在征战的枭雄,他太清楚多尔衮和其麾下八旗军的战斗力。

那绝非喀尔喀三部那些首鼠两端的台吉们所能抵挡,甚至是他自己,在面对清军铁骑时也需慎之又慎。

然而,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明将,却以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彻底打乱了草原持续数十年的力量均衡。

他的野心正在遭遇一堵突然崛起的坚墙。

巴图尔的梦想,是像伟大的成吉思汗一样,统一所有蒙古部落,重建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

他的目光从未局限于西域,东方丰美的草场、通往财富与权力核心的道路,始终是他战略的终极方向。

他利用喀尔喀三部与漠南蒙古的矛盾,精心策划,一步步向东渗透和施压。

眼看准噶尔的鹰旗即将插到杭爱山以东,一个强大、统一且展现出惊人攻击性的明朝,却随着魏渊的胜利而重新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无疑是准噶尔向东、向南扩张道路上,最巨大、最不可预测的障碍。

“一个分裂的、衰弱的明国,才是好的明国。”

这是他深信不疑的准则。如今,这个准则被魏渊击得粉碎。此人不仅善战,其战略决心更令人心惊,他竟敢主动北上,寻求与清军主力决战,并意图经略北疆。

这意味着,准噶尔未来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满足于长城防御的虚弱巨人,而是一个锐意进取、充满未知的强大对手。

北方的巨熊亦让他不敢怠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图北方那一片广袤的、标注着“罗刹”的区域。

俄罗斯人,那些乘坐着巨舰、手持犀利火器的哥萨克,如同冰冷的寒流,正从西伯利亚源源不断地南下。

他们建立要塞,索取毛皮贡赋,态度强硬,难以沟通。与喀尔喀的游移不同,俄罗斯是一个体制迥异、文化隔阂且同样野心勃勃的庞然大物。

与他们的交往,如同与狼共舞,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力量和警惕。

帐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巴图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燃烧的正是他心中的宏图与焦虑。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已尽是枭雄的决断。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周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暂缓东进,巩固西域:立即停止一切向东的大规模军事冒险计划。

魏渊兵锋正盛,绝非与之硬碰的良机。

他的当务之急,是彻底整合卫拉特各部,压服内部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将西域真正打造为准噶尔稳固的后方和兵源地。

一个团结的、强大的准噶尔,才能应对多方挑战。

联俄制明,以夷制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