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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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珠默默地将温热的牛乳羹舀出一小碗,轻轻放在安意手边的小几上。
沈明曦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温柔而包容地看着她宣泄情绪。
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洒满一室,映照着年轻女孩们的身影,食物的香气混合着茶花的清芬,将小小的暖阁隔绝成了风暴中一个温暖静谧的岛屿。
过了好一会儿,哽咽声渐渐平息。
安意抬起头,眼睛红肿,鼻尖也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眸子,此刻却像被泪水洗过一般,清澈了许多,深处甚至透出一丝神采。
她破涕为笑,即便笑容还有些勉强和脆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暖意。
她接过安宁递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脸,又接过杜雪容固执递着的糕点,小小地咬了一口,浓郁的甜蜜在舌尖化开。
“真甜……”安意轻声说,声音因为方才的哭泣而略带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她端起沈明珠放在一旁的那碗温热的牛乳羹,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从喉间一直熨帖到心口。
安顺见状,夸张地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哭到天黑呢!来来来,赶紧多吃点,这还有云片糕、玫瑰酥……都是你爱吃的!”她麻利地把各色点心往安意面前推,用实际行动驱散最后一点阴霾。
安宁和安婉也放松下来,小声讨论起那盒新胭脂的颜色。
沈明曦看着安意小口啜饮牛乳羹的样子,看着她红肿却不再低垂的眼眸,看着她被姐妹们环绕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鲜活的气息,唇角也微微弯起。
她拿起自己的茶盏,里面是温热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
刚将参茶咽下去,便听得外头又是一阵响动。
秦芸掀开帘子进来,面上带着笑意:“今儿私塾下学迟了些,我没迟到吧?”
她与安意并不是很熟,但几个性情温和的姑娘,仿佛周身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二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迟来的秦芸送来她准备的生辰礼:“安意公主,生辰安康。一点心意,愿公主心静如兰,常沐书香。”
安意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青玉笔搁并一支上好的紫毫笔,笔杆上还细细刻着兰草纹样,清雅异常。
这笔看着便不便宜,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她知晓秦芸的身世,自然也知道,要买这些,怕是要将秦芸的积蓄都花掉不少。
“多谢芸儿,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安顺立刻把秦芸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塞了块玫瑰酥给她:“快尝尝,热乎着呢!明曦这儿的点心比御膳房的不差!”她自己也拈了一块,满足地眯起眼。
暖阁内气氛愈加热络。
杜雪容拿起沈明珠送的“春山凝黛”胭脂,好奇地打开嗅了嗅:“这味道真清雅,像是早春新叶沾了晨露。明珠,这色号可还有别的?”
沈明珠便与她细细说起惜颜阁新研制的几款春日新色,引得几位姑娘都好奇地凑过去看。
听着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谈笑,看着她们鲜活明媚的脸庞,前阵子不好的经历暂时被隔绝在了这片温暖的港湾之外。安意端起牛乳羹,小口啜饮着,听安宁她们讨论胭脂水粉,听安顺插科打诨,听秦芸轻声细语地说起今日私塾的趣事。
沈明曦斜倚软榻,苍白的脸上带着恬淡笑意,偶尔轻声补充一两句。
这一刻,没有烦扰的婚事,没有偏执的母亲,只有闺阁密友间纯粹的情谊和温暖的陪伴。
窗外天色渐暗,暖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姑娘们年轻的脸庞,室内弥漫着点心甜香、茶花淡雅与胭脂水粉混合的独特气息,全然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场提前举办的生辰“宴”,直到夜深了,众人才离去。
第二日清晨,一则消息便如惊雷般在京城权贵圈中炸开——威远侯今日大朝会上,被圣上当众斥责,罚俸一年,并责令其闭门思过半月,严加约束子弟。
消息传到将军府时,沈明曦与沈君瑞用完早膳,正坐在窗边暖榻上说话。沈君瑞刚从练武场上回来,听闻此事后,神色惊讶。
“当真?”沈明珠放下手中暖手的茶盏,看向前来回话的云彩。
“千真万确,小姐。”云彩低声道,“奴婢是听刚从东市采买回来的小厮说的,街上都传遍了。说是早朝时,有御史出列,参奏威远侯世子吴景明纵容家奴强占京郊良田、折辱乡民,更曾于闹市纵马伤人,致人伤残却仗势压下不予赔偿。”
“桩桩件件,皆有人证物证呈于御前。圣上震怒,斥责威远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有负朝廷恩典,有损勋贵体面。威远侯当场跪地请罪,汗如雨下……听说,脸色都灰败了。”
沈明曦与沈君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冰冷的快意。
“呵,”沈明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真是现世报,来得快。昨日他府上那位‘武艺高强’的世子刚在练武场上‘指点’了雪容,今日他老子的脸面就被圣上踩在了脚底。”
沈君瑞放下杯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直至夜幕降临,将军府内院暖阁烛火通明。
沈明珠下了学,处理完铺子的账目,回来与沈明曦一同用过晚膳。撤下碗碟,云芙端上两碗温热的牛乳羹并几碟精致点心。
沈明珠挥退了侍女,只留姐妹二人。
“曦曦,”沈明珠用小银勺轻轻搅着碗里的牛乳羹,低声道,“今日威远侯这事,你怎么看?”
沈明曦也拿起银勺,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碗中细腻的羹汤,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的冷静:“事出必有因。御史参奏,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明珠点头:“我也这么想。吴景明那些事,在京中勋贵子弟里,说多不多,说少恐怕也不少。强占民田、纵马伤人这类事,若非闹出人命或是苦主拼死告御状,寻常时候,凭着侯府的权势威压和地方官的睁只眼闭只眼,多半也能压下去。怎么偏生就选在这个时候,人证物证齐全地捅到了御前?还恰好赶在威远侯府有意与皇室攀亲的风口浪尖上?”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大哥昨日教训吴景明的事,虽发生在练武场,但当时也并非无人看见。以威远侯府在京中的地位和吴景明的性情,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当时不敢对大哥如何,事后也必会想法子找回场子,或是在别处给沈家使绊子。”
沈明曦接着她的话语道:“所以,有人抢在了他们前头。将这侯府表面光鲜下的龌龊,直接掀到了圣上面前。”
这下,威远侯府尚公主的梦想,怕是要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