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梦中苇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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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他拎着摸来的鱼虾回家,想着能为娘添道菜,却发现家门前,停了架奢丽的马车。

而家中,有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留着山羊胡须的男人。

见了他,眉眼笑弯,称他是二少爷。

后来他才知,这人是季府的管事,季铎。

而当下,他被娘带回了里屋。

娘轻轻道,是他爹差人来寻他回去。

他怔怔问:“那娘也会回去吗?”

娘很轻很轻地摇头。

他马上道:“那娘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娘将手搭在他的头上,“阿然,跟着娘在这地方,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以后回去了,一定要读书,好好读书,将来做了官,再把娘接去,娘跟着阿然享福,好不好?”

他依然拼命摇头。

然后,他便看见,娘的眼中,又漫起了雾,可娘仍是没哭,只是抱着他,在他耳边说:“阿然,听话。”

他不敢让娘难过,到底被那山羊胡子拽着,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他趴在窗上,拼命的看,看娘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他痛哭不止,蜷缩着抱住膝盖时,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了胸口一下。

摸索着掏出,竟是一只芦苇编的小兔子,不知娘是何时塞给了他。

回了季宅,四处都美轮美奂,像村口爷爷讲的故事里的仙境。

他像木偶一般,被人牵着去拜见端坐高堂的二人。

他终于见到那该被称为父亲的人,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清浅的瞳色,狭长的眼眸,和一切与娘不同之处,都源自何处。

父亲对着他轻轻笑了,他也禁不住跟着笑。

他想,他此时最该回村里,把骂他的混球都找出来,挨个揪着耳朵喊叫:“谁说我没有爹的。”

而另一位,叫他称母亲,他无论如何也没能叫出口。

那女子生得眉目端淑,与娘大为不同。

他很困惑,自己已经有娘了,为什么还会有一位。

而自己的娘,为什么不能坐在这大屋中。

然而爹却因他沉默,冷了神色。

那女子连声劝慰,说小孩子怕生,又一直在村野,不懂规矩实属正常,教教就好了。

他想,她一定不是坏人。

虽然母亲叫不出口,可是敬茶却是恭恭敬敬。

那女子接过喝了,也对他温婉笑着。

爹却霍然起身,摔了手中茶盏,斥道:“你能有今日回家的境遇,全是你母亲宽宏大量,你若不识好歹,便一直跪着,直到想通为止!”

他想不通。

为什么偏得叫别人娘。

为什么爹会翻脸无情。

为什么那女子明明对他笑了,却在爹转身时,满面嫌弃,用绢帕擦了擦刚刚不慎触碰他的手,又将绢帕丢在地上。

他只是懵懵懂懂跪着,天上的太阳转为夕色又褪成星幕。

饿了整天,车马劳顿,最终眼前被黑色吞没。

等醒来时,竟在一张松软的雕花木床上。

额头有被手拂过的触感。

像每一次生病,娘都是这般一遍遍探着。

禁不住喊了一句:“娘!”

耳边没有那清婉的应答,只有一声叹息。

他勉力睁开眼,虚晃里竟是爹的脸。

爹道:“有然,人生在世,并不能随心而为,你有你的无奈,爹也有爹的无奈,你只需知道,你若过得好,你娘才能安心些。”

后来很久,他才明白,他爹的无奈是什么。

也明白了,最后那句话,并非宽心,而是威胁。

可那时,他深以为意。

病好后便努力乖顺逢迎,甚至嗫嚅地叫了那女子一声“母亲。”

仿佛家宅一片兴和。

直到他遇见了季应奇。

他回府的几日,季应奇恰入宫小住,那女子称时任的皇后一句姑母,亦时常进宫走动。

他那日因又梦见了娘,去求问了爹几日能得见,被爹敷衍了几句,便躲到花园里,摆弄着芦苇兔子,抹眼泪。

季应奇便是在这时立在他面前,高喝了那句:“你就是那个庶出的贱种?”

他看着眼前这个高自己半头,却与自己几分相似的男孩,猛然意识,这便是自己的兄长。

可兄长口中的词句,竟为何会和渔村里的顽童一般。

他还来不及反应,季应奇忽然看见他手中的兔子。

一把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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