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仇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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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他当时骂的很难听,‘你这老秃驴!我好心好意来你这里给你供奉香火,你却如此污蔑于我!我姚某人怎会没有生育之能?!我那已经快及笄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吗?如今外面小妾怀了男胎,你却说我不行?!你是何居心?!定是你这破寺的神佛不灵,你却来怪我头上!’他愤怒地几乎要把屋顶都吼破了,全然不顾这是佛门圣地……”

“师父双手合十,默念佛号,只道‘脉象如此,老衲如实相告而已,绝无恶意’。可姚员外哪里听得进去?”年长的和尚苦笑摇头,“他把这当成了奇耻大辱,认定是师父故意要扫他的颜面,是诅咒他那盼了半辈子的儿子。他临走时,一步三回头的瞪着师傅,那眼神简直是凶狠极了,现在我们想起他那猩红的眼神,仍然觉得有些后怕……”

禅房内一片沉寂。

慧觉大师那一句基于医理的直言,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戳破了姚员外用谎言和可能存在的绿意勉强维持的男性自尊,也为自己埋下了深切的仇怨。

薛煌从窗边重新坐到椅子上,他缓缓靠向椅背,深潭般的眸子里幽光闪动。

如此说来,一个男性的面子受到了奇耻大辱,确实是可以对大师怀恨在心,确实是有将大师置于死地仇杀的作案动机。可作为一个生意人,在生意场上肯定也是遇到过许许多多受辱之事。若是说真的只是为了慧觉大师的一句话,就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倒是也有一些牵强。

“后来呢?”薛煌的声音平静无波,“姚员外离开后,可曾再寻过大师的麻烦?”

陆棉棉紧握着笔,目光在薛煌和两位小僧之间逡巡。

“姚施主走后……”年长小僧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僧原以为,虽然当时那谣言外怒火中烧,看向师傅的眼神也恶狠狠的,但毕竟师傅是玉佛寺有名的大师此事不过是场口角,过了也就过了,他并不敢做些什么的。慧觉师父当时也只是默诵佛号,并未多言。”

“但……事情远未结束。”年轻些的小僧忍不住补充道。

年长小僧点点头,继续低声道,“大概过了没几日,寺门外便隐隐传来些风言风语。说……说姚员外那日离开玉佛寺后,心中气闷难平,怎肯相信自己‘不能育子嗣’这等断人根本的话?他大约是觉得慧觉师父年老眼昏,抑或是出于有些原因故意乱言……”

“于是,”年长小僧的声音更低了些,“他花了大价钱,秘密请来了扬州城内几位数一数二的名医圣手,挨个儿为他细细诊脉。”

慧觉大师毕竟是出了名的师父,而且他们之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按理来说大师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姚员外虽然生气,但是内心对这话还是有几分疑心的,便为自己请来了名医圣手仔细诊脉,同时若这慧觉大师说的是真的,他也好及时对症下药。

“结果……”年长小僧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混合着对师父医术的敬佩和对世事无常的感叹,“那几位扬州城赫赫有名的郎君说得极为婉转,但意思……与师父当日所言,几乎别无二致!”

“姚员外的‘隐疾’过这么一闹也算是被人下了定论。小僧不知消息究竟是从姚府走漏的风声,还是那几位郎中私下口风不严……”年轻小僧接口道,语气带着无奈,“总之,这桩本属极其私密的家丑,竟在一夕之间,不胫而走,传遍了扬州城的街头巷尾!”

年长小僧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惧意,“那段时间……茶肆酒楼、市井坊间,到处都是嬉笑议论。‘姚家赘婿’、‘绝户’……难听的话数不胜数。姚员外几乎成了整个扬州城最大的笑话!堂堂男子,入赘胡家本就被某些好事者看轻,如今连最关键的‘男儿根本’都受到这般质疑和嘲笑,而且胡娘子所生的女儿的真实身份更是让人起疑,姚员外其中难堪羞愤,实在……难以想象。”

陆棉棉笔下飞快记录,虽然她是个女子,但心中亦能感同身受那份极致的屈辱。

“更……更要命的是,”年长小僧的声音染上了一种慈悲心肠的哽咽,“他那位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据说还被诊出是男胎的小妾,竟也在消息传开不久后……蹊跷地小产了!”

薛煌的瞳孔微微一缩。

陆棉棉手下的笔一顿,一滴墨险些洇开纸面。

流产?!此时此刻流产,倒真是让人觉得蹊跷!

陆棉棉提起笔蘸墨开口询问,“可知为何会流产呢?”

“没人知晓具体是因何缘故流产,”年轻小僧摇着头,满面困惑,“说是伤心过度动了胎气也可,说是……被人暗中也罢……总之,是没了。总之那腹中无辜的孩子还没成型就……,”

“那之后呢?”薛煌的声音重新响起,“他来找过你们师父麻烦吗?”

出乎意料,两位小僧都摇了摇头。

“怪就怪在这里。”年长小僧抬起头,眼中同样充满不解,“最初那场轩然大波过去后,姚员外他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没有再来玉佛寺寻师父理论,也没有再提过半句关于子嗣、关于当日诊脉的片言只语。他把那个小产的小妾遣送出了扬州城,安顿在了别处,似乎就此揭过不提。”

薛煌的眼神深邃了几分,掠过一丝冷厉的精光。反常的平静往往才是最可怕的预兆。

“他依旧稳稳当当地经营着他的皮货生意,”年轻小僧补充道,“表面上平静得很,仿佛真的已将那奇耻大辱、那巨大的打击彻底放下,过起了寻常富商的日子。师父当时对,说出这件事情还心中有愧,私底下派我们去了解过姚员外的事情,听到他能够好好的生活还曾感叹过几句,说姚施主能忍下此等心结,倒也算有几分涵养……”

陆棉棉记录完毕,缓缓放下笔,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