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九千岁又吃醋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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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循着来路悄然下山,将古寺的凄清与慧净的呓语抛在身后。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道下行,秋风带着凉意和几分城内隐约的喧闹。当他们行至半山腰一处开阔地带,视野豁然开朗,可以俯瞰山下扬州城的一角。
就在此时,山下靠近城门集市方向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与哭喊声,格外刺耳,盖过了集市的寻常叫卖。声音的来源是一片相对拥挤的摊贩区。
凌子敬一身靛青色官服,带着一身劲装的白羊,正在附近街巷巡视假钱收缴的情况。喧哗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凌子敬眉头微蹙,温润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凝重,“去看看。”
两人快步循声而去,很快便看到骚动中心,几个身着衙役服、腰佩朴刀的捕快,正围在一个卖些廉价竹篾、竹篮的简陋摊位前。
摊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旧衫的老妇人。
此刻,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枯瘦如柴、骨节突出的手正死死攥着一个小得可怜的灰布钱袋,脸上涕泪纵横,正被一个身形壮硕的捕快粗暴地往外拽着钱袋。
“官爷!官爷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啊!”老妇的嗓音嘶哑凄厉,如同砂纸摩擦,“那是老婆子卖了半个月篾子才攒下的一点糊口钱啊!你们拿走一大半,我这摊……这摊连本儿都不够啊!剩下的钱……油盐都买不起了,我老婆子可怎么活哇!”
她皱纹密布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每一道褶皱都像干涸的眼泪凝固而成。
她那握着钱袋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周围已有三两个被丢在地上的崭新铜钱,那刺眼的光泽在一片灰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奉命行事的捕快脸上满是燥热的不耐烦,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太婆,嚎什么嚎!上头严令,所有可疑钱币一律收缴,以防祸乱市面!你这些新得扎眼的钱,跟那假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祸害!谁知道是不是你昧着良心收的赃钱?快松开!”
老妇哭嚎得更加凄惨,“天杀的!那是天杀的粮贩子硬塞给我的找钱啊!他说是新换的官钱好使!我……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里认得真假?我……”
说到此处,她已是气急攻心,几乎要背过气去。
“跟她废什么话!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旁边另一个年轻些的捕快看同伴一时夺不下来,不耐烦地低吼一声,猛地一脚踹向支撑摊位的支架!
“哗啦——!”
本就简陋的竹架瞬间崩塌!编织好的竹筐、簸箕,散碎的竹篾,犹如被狂风掀起的落叶,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老妇人那点可怜的家当,顷刻间狼藉一片。
她惨叫一声,重心不稳,差点被拽倒在地,手里死死护住的破旧钱袋终究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仅有的几颗发黑发霉的铜板和一些崭新的铜钱混杂在一起,叮叮当当滚落出来,滚进脏污的泥土里。
那壮硕捕快一把抢过钱袋,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和老妇人瘫软在地的绝望身影,就要弯腰去捡散落的钱币。
“住手!”
一声清喝,如寒泉击玉,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现场的混乱。
凌子敬迈步上前,官服的袍袖在秋风里拂动,脸上的温润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冷厉威严。他目光如电,直直刺向那动手抢钱、踹翻摊位的捕快。尤其是对着那个踹摊子的年轻捕快,声音更是森冷如刀,“谁教你的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新旧钱币、坍塌的摊位、以及满面尘土、眼中彻底失去光亮的白发老妪。
那踹翻摊位的年轻捕快被他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嚣张气焰瞬间熄灭,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凌子敬没有再看那个已经吓傻的年轻捕快,目光锐利地转向为首的那名壮硕捕快,声音清晰而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假钱害民,源于奸人作祟,朝廷弊政!此非百姓之罪,乃官府失察之过!”
他弯腰,亲自从冰冷的泥地上捡起那几个沾满泥土的旧铜钱,那铜钱磨损得厉害,边缘圆滑,是真正流通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钱。
他将其托在掌心,展现在那面色发僵的壮硕捕快眼前,“这些铜钱,才是她赖以维生的活命钱!真正的赃物是这些崭新的,你却视而不见,反将她赖以活命的根基一脚踢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言喻的痛心与失望,响彻在寂静下来的街口,“朝廷铸假钱害民于先,尔等奉令收缴假钱,却行害民于后之事!收缴假钱,是为了维护钱法秩序,护佑百姓安宁,而非让你等借此鱼肉乡里,视人命如草芥!”
他看向地上的老妇,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沉重:“你且起来。”
“大人……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为首的捕快额头冷汗涔涔,凌子敬条分缕析的质问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向来在扬州城这里的地界作为作福惯了,更何况是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老人家,他从来都没有放在过眼里,但此刻他却忍不住为自己解释几句,“只不过是这老妇人并不配合我们收缴这些假钱,我们只能够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凌子敬虽只是县丞,但官威和道理在此刻压得他不敢抬头。
凌子敬冷哼一声:“奉命行事?奉的是鱼肉百姓的命?!收起尔等的蛮横,按章程查验记录,可疑钱币登记清楚,待查,余下老人的钱,一文也不能少!”
他转头看向已经爬起来,正茫然无措、瑟瑟发抖拍打着身上尘土的老妇,声音放得平和了些:“老人家,受惊了。这些是你的东西,请先收拾起来。衙门自会详查这些假钱的来历。至于你的损失……自当依律处理,衙门断不会让你凭白饿肚子。”
他示意白羊:“留下人,帮她整理清点,详细记录被收缴的新钱数目来源,并送她回家。其余人等,继续巡查,不得再生事端,再有蛮横无理者,本官亲自问罪!”
“是!大人!”捕快们齐齐应声,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慌忙开始动手帮老妇人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捡拾那些旧铜板,比对登记可疑的新钱。
那踹摊子的年轻捕快更是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
老妇人怔怔地望着凌子敬,浑浊的老眼里再次涌出泪水,这次是劫后余生般的复杂,有委屈,有感激,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终究只是深深弯下腰去。
此时下山后步入的的石径上,薛煌和陆棉棉早已驻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薛煌的面色依旧苍白得如同玉佛寺冰冷的石壁,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陆棉棉的脸上却流露出欣慰,原来凌大哥还是像从前那般正直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