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贤卿说得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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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外传来包嫂与包勉说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温软。包拯望着庭院中沾着雨水的菜畦,想起方才天子在母亲榻前躬身问安的模样,铁甲般的心防悄然松动。原来这九重宫阙里的少年天子,早已不是当年刑场上含泪求他铡侄的孩童,而是真正懂得社稷根基在何处的明君。

"臣等唯有竭股肱之力,"包拯再次拜倒,额头触到尚带潮气的青砖,"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远处开封府的鼓角声隐约传来,惊起一树新晴,玉兰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君臣肩头,宛如撒了满庭的星子。

赵祯话音刚落,廊外梧桐树影忽然剧烈摇晃,一道裹挟着风雨寒气的苍老声音穿透霁色:“陛下不是最讨厌老臣啰嗦么?”

包拯猛地转身,只见范仲淹拄着竹杖立在月洞门前,蓑衣上还往下淌着水珠,灰白胡须被风吹得凌乱。这位三起三落的老臣眯起眼睛,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先扫过包拯额角的血痕,又落在赵祯沾满泥污的龙袍下摆上。

“希文......”赵祯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极了当年在垂拱殿被当面斥责时的模样,“朕......”

“陛下说有希文幸甚?”范仲淹甩开竹杖,任由它“哐当”撞在廊柱上,溅起的泥水在金砖上洇开,“老臣倒记得,庆历四年那个雨夜,陛下摔了御案上的《答手诏条陈十事》,说希文是‘迂阔之臣’!”他猛地扯开蓑衣,露出里头打着补丁的官服,“如今又说幸甚?”

廊下死寂如坟。包拯握紧腰间的铡刀纹玉佩,想起庆历新政失败时,范仲淹被贬出京那日,汴京城的百姓自发在城门口摆满米粥。此刻老臣通红的眼眶,与赵祯躲闪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惊起檐下两只寒鸦。

“朕知错了!”赵祯突然跪倒在湿漉漉的青砖上,明黄龙袍瞬间浸透,“当年新政夭折,朕......朕愧对希文一片苦心!”他抬头时,额前碎发已被雨水黏在脸上,“今日召包勉之事,也是朕操之过急!”

范仲淹颤抖着扶住廊柱,指节将朱漆都要抠落。远处开封府的暮鼓声隐约传来,惊得他想起邓州花洲书院的朗朗书声。良久,他弯腰捡起竹杖,在青砖上重重一顿:“陛下若还记得‘先忧后乐’四字,老臣这把老骨头,便是再啰嗦个十年......”沙哑的声音突然哽咽,“也值了!”

暮春的风卷着落花掠过廊下,赵祯的龙袍已被青砖洇透,凉意顺着脊背爬上心头。他望着范仲淹鬓角的霜雪,忽然想起这位老臣第一次进宫时,自己还是个在御花园追蝴蝶的孩童。

“当初是朕年幼,愧对贤臣。”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指尖紧紧攥住范仲淹蓑衣的边角,“先忧后乐,老成之言。朕操之过急了......”话音未落,一滴泪砸在青砖上,与包拯方才的血痕重叠。

范仲淹的竹杖在地上划出细碎纹路,像是在汴河冰面上写谏书的模样。他看着眼前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君主,想起庆历年间那个在殿上摔碎茶盏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来得太过沉重。

“陛下可知,”老臣忽然蹲下身,用袖口替赵祯擦去泪痕,粗布触感带着治河工地的泥沙,“当年在应天书院,老臣教诸生读《汉书》,最常说的便是‘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他的拇指抚过皇帝眉骨,那里有块幼时跌伤的淡疤,“如今陛下肯认错,便还是大宋的好天子。”

包拯立在一旁,铁面下的神情早已软成春水。他见过范仲淹在边塞城头饮冰卧雪,见过赵祯在太庙里对着列祖列宗画像彻夜不眠。此刻廊下三人,像是撑起大宋的三根梁柱,虽历经风雨,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

“希文......”赵祯抓住老臣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他眼眶更热,“朕要重修庆历新政,这次......这次定不让你失望。”

范仲淹忽然笑了,笑容里有苦涩,更有欣慰。他捡起地上的竹杖,在夕阳里划出一道亮线:“老臣啊,早就等着陛下这句话。不过在此之前——”他斜睨着包拯,“先让包大人给陛下讲讲,他嫂子熬的鲤鱼汤,比太医院的金疮药还管用!”

廊下响起低低的笑声,惊起满树栖鸦。暮色渐浓,赵祯望着两位重臣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汴梁的春天,从未如此温暖过。

暮色漫过包府飞檐时,赵祯的声音忽然沉如铁石:"朕平定北地,西夏李氏已降,朕许他只诛首恶,其余不论。契丹耶律献公主并顺表,归还除幽州外全部领地。"他松开范仲淹的手,指尖抚过腰间龙纹玉佩,"如今幽州在女真手中,只待开春冰雪融化,剿灭女真残孽——在今冬杀我宋军一人,开春必戮女真十倍贱民!"

包拯的铁面骤然绷紧,腰间铡刀纹玉佩与青砖相撞发出脆响:"陛下!幽州百姓皆我大宋子民,若行屠城之策......"

"包卿难道忘了?"赵祯霍然转身,龙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去岁冬至,女真屠城三日,将幽州孩童堆成京观!"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暗红胎记,形状竟与传说中传国玉玺的螭纹分毫不差,"此仇不报,朕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范仲淹的竹杖重重顿在青砖上,惊落檐下残花:"陛下欲成秦皇汉武之功,老臣不谏。但望陛下记住——"他抬手蘸着廊柱上未干的雨水,疾书"止戈为武"四字,"真正的王者,是让敌人不敢再犯,而非以杀止杀!"

赵祯盯着湿痕渐淡的字迹,忽然想起澶渊之盟时,真宗皇帝在阵前颤抖的双手。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他想起虎牢关冻死的三万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至今仍在城墙下哭灵。

"朕意已决。"他转身走向停在府外的龙辇,明黄伞盖在暮风中猎猎作响,"开春之后,命希仁为监军,随朕亲征幽州。"话音未落,瞥见包拯袖中露出一角《洗冤集录》,书页间夹着的,正是虎牢关将士的绝笔血书。

包拯望着皇帝渐远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在廊下,赵祯为包嫂拭去药渍时的温柔模样。铁面下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终究要在仁君与雄主之间,走出一条鲜血与白骨铺就的路。而自己,唯有握紧手中的惊堂木,在这乱世中,为苍生守住最后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