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共同渡过(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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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寅礼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暗骂自己该早点带家人撤离。
祝又又抱着孩子,后怕得手还在抖,哭都找不着调儿。
“没事儿人没事儿就行,”赵寅礼搓了搓妻子的背,单手抱起一个儿子,另一手将马姐扶到换鞋凳上,继续安排转移事宜,“出山的路估计断了,咱先去镇卫生所看看,回头再送您去市里拍片。”
“不用,莫得事,骨头莫得事,不用惦记我……”马姐摆摆手,说话刚能连成串。
安置好家人,赵寅礼才得空回身,大手重重揉过虎子结实温热的头顶,一切尽在不言中。
“呋!”虎子只短促地汪了一声,脑袋朝老哥掌心顶了顶,深藏功与名。
‘叮铃铃!’
就在这时,祝又又手机突然响起。
是落坡峪的村支书孟大姐。
“嘿呦嗬小双!你们牧场那儿没事儿吧?刚才好大一串声响,地都颤了!山里头好像是塌方了!雨越来越大啦,你们赶紧来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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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山峦挡住了雨云,还是暴雨泄尽了力气。
就在村镇与归虓牧场所在的峡谷西侧雨势骤急之时,列车趴卧的东侧山谷,雨声终于渐渐稀薄。
然而车厢内的危机并未解除。
通信彻底中断,司贯行反复操作卫星通信模块,将险情与坐标一次次发出,却如石沉大海。
这组人员戴的北斗手环,同样呼出无效。
突然,车厢顶灯剧烈闪烁几下,骤然熄灭,仅剩几盏应急灯投下幽绿的光。
设备舱方向飘来刺鼻的焦糊味,灰白烟雾渗入空气,疑似车载电池或变流系统-因进水或冲击发生故障。
司贯行立即组织司机与机械师向后方车厢疏散,迎面撞上匆匆赶来询问情况的司恋。
司恋迅速扫过哥哥周身,确认他没伤,才强压着声音不颤:“对讲机失灵了哥!我们现在在哪儿啊?!现在车厢全黑,已经有旅客情绪失控、要求破门了!”
“不行现在外头铁轨很可能连着高压电。”
司贯行面色凝重,指向屏幕上的缓存地图:
“目前卫星信号极不稳定,无法确认求救信息是否发出。
还不能给出最优撤离方案。
这里,五公里外是落坡峪村,直线距离近,但必须翻山,路况不明。
这儿,顺着山脊一路往下,往西偏 35 到 45 度,约十公里处,是祝双他们的牧场……”
司恋凝眸记下方位,立刻抬头,“明白!我先去稳住旅客,组织自救,你们继续设法联络救援!”
话音未落,她扭身就朝后车厢跑。
司贯行猛地注意到妹妹脚下拖行的血迹,大惊:“司恋!你腿受伤了?!快回来我瞅一眼!”
司恋脚步没停,只侧回头扫了一眼,下意识按了按小腹,没跟哥哥直说,“没受伤!女子汗流血流汗不流泪!没事儿!”
-
-“先把门打开!憋死了,让我们出去!”
司恋赶回2号车厢时,同事们正和几位年轻旅客归整倒落的行李。
刚清出窄窄一条路,就被涌来的人群堵了个严实。
一群旅客围着两名乘警,声音里满是焦躁的火药味,连推带搡地争着要破门。
司恋抿紧唇挤进人群,深吸一口气抬高声音,
“大家先冷静!我们目前正处在山体滑坡危险区!前后都是高架桥!
工作人员正在规划最安全的撤离方案!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请您务必留在原地等待,请勿擅自……”
“这荒山野岭的能往哪撤?!我就问一句!上头到底知不知道这出事儿?到底有没有人管我们?”
司恋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利的质问截断。
紧接着抱怨声铺天盖地砸过来:
-“我高血压,药都没带!不能搁这干等啊!”
--“这得等到啥时候啊?孩子奶粉都没带够!”
---“真整不明白你们铁路咋合计地!天儿不好就蹩发车啊!”
更有人急得口不择言:“别到最后跟他妈14年失联那飞机似的!丢半宿才想起来找!”
质疑如火星溅入油桶,瞬间引燃恐慌。
人群情绪愈发暴躁,几个青壮男人红着眼往外冲。
有人一把推开司恋,怒喝着“让开”!
她踉跄半步,立刻重新站稳,与乘警和同事们结成人墙,试图拦住这些莽撞的人们。
“别挤!”
“现在外面情况不明!”
“还不能出去!”
可他们的劝解转眼就被嘶喊与咆哮吞没。
一时间,汗味、灼热的呼吸、压抑的哭腔和失控的叫嚷……所有负面因素似拧成一条劈啪作响的火蛇,死死勒紧每个人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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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都消停点儿!”
人群中一声暴喝突然砸下,猛地镇住场面。
是老梁大哥,不知何时踩上了座椅,拳头咣咣捶着行李架,嗓门又粗又亮:
“都吵吵什么玩意儿!
火车出事儿能赖司机还是乘务员儿?!
这他妈是天灾!是不可抗力!
没跟飞机似的一头栽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
人群的喘气声虽仍粗重,却没人再炸刺儿抢话。
老梁肩背压了压,语气放缓,掏心窝子接着劝:
“老少爷们儿们,咱谁不是拖家带口出来的?
就算自己赶路,家里也总有人等着吧?
关键时刻咱得抱团儿,不能帮倒忙!
尤其咱爷们儿,胳膊腿儿全乎的都给我支棱起来!
咱得合计找出路!这才是正事儿!”
车厢里静了几秒。
只听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颤巍巍发言,“说得对,想当年我爹他们闯关东,就是顺着铁路走。那年月都知道,有铁路,就有活路,不行咱也顺着铁道往下一站挪挪?”
-“那也得先开车门吧?!”
--“这是高铁,外头都是高压电!铁道上能走人儿么?”
---“就是!再说刚那小丫头都说了,前后都是高架,多老高!往哪走?”
议论声再次响起,却没了先前戾气。
司恋望向老梁,眼眶一热,却硬生生将鼻梁酸楚逼退回去。
随即她目光迎向刚提出质疑的大爷,眸中带着对长辈的敬重,眉宇间凝结的,却是决断与担当:
“您说的对、大爷,我年纪轻,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小丫头没错。”
说着,她已利落踩上座椅,抬高视线环视车厢,每个字都咬得极实:
“可我也已经是个妈妈了,还是女儿,是妻子。
和您、和咱们车厢里每一个人一样,家里人都在等着我报平安。
但此刻,我的第一身份是本次列车的乘务长。
保障每一位旅客的生命安全,是我的职责!”
她深吸一口气,将哽咽化作更坚定的力量:
“现在,我以我的第一身份向大家保证!
我们的列车从出发那一刻起,就与调度中心保持着实时联系。
一旦信号中断,系统会立即锁定我们的位置!
这里是华国,我们是华国铁路。
人民铁路为人民这七个字重如千钧,绝不是一句空话!
请大家相信我们背后的国家力量!
从我们发出求助信号的那一刻起,外界的救援力量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是救援队伍百分百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只会来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早!
行动比我们的期盼更急!”
说到此处,她话音稍顿,发出更为恳切的呼吁:
“在此,我恳请车内所有党员、干部、军人和医护人员先站出来!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需要大家一同维持秩序、照顾伤员!协助我们车组共渡难关!
感谢大家的理解与配合!谢谢!”
话音落,她没有给眼泪任何机会。
在一片静默中朝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厢,深深地、重重地鞠下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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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退役军人!”老梁早已跳下座椅,振臂高呼:“我是退伍侦察兵!我带头探路!有没有老战友?来我这儿报名!咱紧急集合!出去找路!”
--“有!老班长!我跟你去!”
---“算我一个!”
-“我也去!”
方才还抱怨高铁别像飞机一样失联的中年男人,在老梁的号召下,也红着脸强烈要求加入探路组。
队伍很快聚拢起来,分不清谁是党员谁是群众。
没有人添乱,也没有人退缩。
司恋跳下座椅喉咙紧了紧,分不清咽下的是口水还是泪水,没做半分迟疑,迅速组织车组召集志愿者。
有人清点伤员、有人分发物资、有人照顾老人病患及孩童……一支临时自救队伍渐渐有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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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司机组带领老梁等退伍军人探清了外围环境,预备解锁所有车门的紧急装置。
车门打开的一霎,潮湿却新鲜的空气灌入。
一束强光骤然亮起,是司贯行带领机械师,支起的便携式应急探照灯。
那光柱像一柄利剑,刺破隧道的幽深。
“所有旅客请注意!”机械师站在光源旁,握着手提式扩音器高喊,“我们现在组织大伙儿分批转移!前方有缓冲地带,更安全!请大家不要慌,听从指引,有序撤离!”
这束光,和随之而来的清晰指令,像一颗定心丸,瞬间安定了惶惑的人心。
至此,前有高架悬危,后有山谷合围。
这列负伤的巨龙腹内,曾一度混乱的星火终于得以汇聚,轰然成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