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护妖道亲射贵朝官(四)妒女津(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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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长讲到这里,看那兆凌的脸色,已是苍白得吓人,他两手抓紧了龙位的把手,身形挺在位上不动,右边额角的冷汗直接从眉梢挂下来滚到右颊上了。阿凌压着声咳了几声,柔声叹道:“贤妹,别叫我皇上,我要折寿的!张老…给贤妹看座上茶来,你坐着慢慢说…我不怕……”
林清月百感交集地扫了一眼阿凌,沉着声娓娓说道:
我蹲在这姑娘身前,向她言道:“我乃此间玄英观的女道云开子,姑娘!小道略知歧黄,你这体内污物,一定要速速除去!不可拖延!姑娘!你要是信我,我给你一丸药,你服下此药,一定需有人照顾!姑娘,你我同为女子,定要信我呀!我师承腾龙第一神道广兴子,乃他老人家的三弟子!”
“道长…你是个好人…我愿信你,可…我身边并没多少银子……”
“没事儿,我分文不取!白舍给你!你拿回去用!用此药有许多讲究,我全给你写下来。你要对着说明用,身边要有人守着你!”
这时,她旁边那个老师太接口道:“鸳丫头!你又随便信别人!云开子道长我年轻时见过,待我看看!”
那个老师太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落了泪,“阿昙!真的是你!阿昙,我是婉露,琼花娘娘手下的嬷嬷婉露,你记不记得,好多年前,你才不到二十呢,那时你到庵里给我治过疫症啊!阿昙,你不是给郁高害了吗?老天开眼了!我知道!这个狗贼,五年前,在梯子上弄鬼骗人,他活活摔死了!鸳丫头啊,你命里有福,不该折在那短寿夭折的兆家人手里啊!”
那师太原来是琼花廉娘娘手下的婉露,我多少年前见过她,可现在已经不记得了!那婉师太也不顾小鸳已萎顿在佛前了,她便哭着向我诉道:“阿昙呐!你不认得这鸳丫头,自小我就见过她!她这小丫头定是不记得我喽!她也是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唉,可我这人啊,我生来心软,改不掉的!我是大公主的奶娘,她是大公主最信任的侍女,你说,我能看她再蹈琼花娘娘的覆辙,再给那杀人不见血的兆家小崽子骗了呀?!”
那一天呐!原本是个好好的春夜里,我一袭老尼法衣,下了高越山,去给我慈航庵里头的掌事师太采买日常所需之物,在宫外市集上逛得晚些,走在回宫必经的绵长宫道上,我就见了这个丫头——
她手里握着一块牡丹宫专用穿宫玉牌,呆了似的走在那道上,夜里要进宫呢!她是大公主的人,千福大公主是我们廉琼花娘娘的独女,你说,她既给我瞧见了,我能不管吗?!
我一见她那样儿,我就气蒙了!她,唉!我当初知道啊,这个鸳丫头,她当初小一点儿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她那是个不输给大公主的绝色佳人呐!可她现在什么样?你只瞧瞧她现在!我看见她的那天,还要更差!她那脸色,就和那待死的人一样啊!我一见她这样,我问她,小鸳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大公主的奶娘,廉娘娘手下的大丫鬟兼掌事嬷嬷婉露,你还记得我吗?她那丫头老实道:“嬷嬷,惭愧,小奴…如今方寸已乱,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您了。”
“小鸳呐,大公主可怜给桑日人弄走了,驸马爷据说也遭难了,唉!好人没好报呀!你这时进宫做什么呀?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如今清风爷的李太妃得势,借她孙子潇王爷的光给封为掌朝太妃了!你娘是李太妃的结拜姐妹…是不是你娘有什么事让你出头去求太妃呢?你娘呢?书君朝,她跟太妃的时候,我就在廉娘娘手下,我俩挺要好的呢!她如今人呢,过得还好吧?”
“我娘方才给卫流光将军带进宫来了。我实在不放心就跟过来瞧瞧。唉!嬷嬷…我心里焦急,不是有心怠慢您的,对不住您!”
这丫头的一双飞光秀目,那时全是哭肿的,我又见她面色萎黄,马上就问她:“新皇最寵那卫流光,天下谁不认识他?!你别哄我了,我方才出宫之时,天还没黑透,见卫流光领了人出宫,怎么可能还没回呢?”
“唉!嬷嬷!我不该骗您老人家…我进宫实则是别有要事,不与我娘相干!嬷嬷,我不瞒你了,我要寻叶文,见那…见那隐王爷…不,见那新皇一面!我…好歹要见他一面,问他几句话……”
“唉呀!造孽啦!小鸳呐!打小老身看你不笨呐,你怎么蠢到这地步!你居然去相信那老贼昏君兆迁他们家的人呐!他兆迁的儿子…这种人你也敢信?你活该啊!你还腆着脸去呢,赶紧别去讨死!先到高越山藏一藏,小鸳!我是过来人,看在你娘和大公主份上,我得救你啊,你赶紧跟我上来!唉!我有一大车话告诉你呢!”
我都这样劝她了,可这个小丫头,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我要当面亲口问问,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信!”
“什么信不信的?!你都这样了,去找那个负心贼有什么用?!小鸳呐!除了自己,在这宫里,你最好谁也别信!最少…也不能相信兆家人,否则,小鸳呐…他要骗得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她可怜路都走不稳了,我二话没说就背她上高越山,她在那儿将息了一会子…她那心里头的伤…唉!可怜呐!这个丫头,早晚要给兆家小子骗死的——她接着留在慈航庵养病,却只有一个时辰多的时间!这时,我拼命劝她别信那个浑蛋,可恨掌事师太却一直和我作对!
阿昙呐,你年纪虽小,却是有道行的高道!我婉露做事,从不欺心的。你想知道我怎么劝阿鸳的?好,你也是女的,听我跟你们再说一次好了,我是过来人,我都是为你们好!
林道长说着,又停了一下,带着些悲悯的神色瞧上了兆凌他那极瘦的脸:“皇上…那婉露师太的话对您甚为不敬,可说得也有道理。你若着恼,我不说了。”
“贤妹,说吧。几句良药苦口的好话,我全愿听取的。”
那婉露老师太说呀——
我就劝小鸳说,你若说别个,我不知道,你若说这兆迁的大儿子兆凌啊,他小时候我知道,确实不坏,长大了,哼,他毕竟是兆迁的儿子,长大一准也是个贼胚!
书君十年,明丞相倒了没几天,兆迁不知抽什么疯,把那贤德的明皇后给害死了。大殿下去问他爹,也是人之常情,可兆迁呢,他恨着明丞相曾幽禁于他,可能是看大殿下长得也有他舅舅的影子,就转恨到他身上,这个恶棍起了杀心,他毒过猛虎,竟一剑贯胸,想斩草除根呐!幸亏我们廉娘娘好心!她先赶到正宫,见皇后已亡,本是冒险去劝兆迁的,谁知撞上他杀人呐!我们娘娘救下兆凌,叫了显达御医日夜忙活,整整五天呐,保下这八岁小孩的命。大殿下这个小子,小时候是好的!他虽然孤僻但对我们娘娘…我看他是孝顺的!
可…哼,他们兆家人,都是慢慢变坏的!我们廉娘娘,按说是最受兆迁恩寵的吧,可是…你知道,她又是怎么去世的?她,是给兆迁活活气死的——她唯一比皇后娘娘幸运的,就在大公主和大殿下,他们两个孩子,至始至终都守着廉娘娘的!你说兆凌吧,就这件事,算他有良心!廉娘娘自打病了以后,大殿下天天熬着伤病去和医士抢活儿,九岁的孩子,为了给娘娘熬药,他手上烫得全是水泡——这倒是真的,我亲眼见的,我才信!
唉!明相倒了以后,朝里得有人干活呀,兆迁就用席丞相,可席丞相很快就出了差错,为了推责任,他诿过于廉娘娘的弟弟廉国舅——这贼昏君短短几天又猜忌廉国舅,廉国舅被没收了将印在家赋闲。兆迁呢,此时迷上了外头勾栏院的伎女——呸!狗昏君!他一个大夏天,在廉妃宫里喝得大醉,娘娘去劝他少饮,他竟说娘娘年华已老,美色将尽,还不如那伎女受用,要再敢多劝他一句,立时叫人伢子进来,叫廉娘娘和那伎女“换个个儿”!
我知道!廉娘娘对他是用过真情的——你们以为兆迁开始是这样的?不是!兆迁年轻时生得那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画画书法,吹拉弹唱,他哪样不精通?他还满嘴之乎者也、仁义道德,外头人瞧不出一点不是来!要不,那精明的明太后,能选他上位?我们廉娘娘能为了爱他,说服她亲爹——伏虎太师的头号心腹爱将举众来归降?
小鸳呐,还有你,阿昙!你们记住了,女人对男的,绝不能用情!绝不能,一点都不能!
当下廉娘娘还自欺欺人的认为兆迁是醉话,谁知接报廉国舅及两个立了军功的侄子给兆迁下诏撸光官职,全家丢去黑谷绝地充军了——家产抄没、国舅夫人和小妾被官卖,廉国舅在路上病死了,两个侄子还没到牢城,竟给一伙山贼活活用马刀斩死了!
这下娘娘哪儿还有活路啊!大公主和大殿下他们姐弟,再孝顺还有什么用?娘娘被气死了以后,兆迁又是哭、又是写出名的祭文,好像好伤心了!呸!这个狗昏君,我还有我们掌事师太还有娘娘身边的好多人,都是这个时候给丢上的高越山!我那时只有二十二岁呀!狗昏君!他是疼着大公主的,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快成孤家寡人了,大公主是女的,对他构不成威胁!你们说,男的能信吗?!
“可是,阿凌!据婉露师太说,她磨破了嘴皮,你家小鸳也没有信。她一直说要亲自来问你呢!这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她艰难的下了高越山,可是,她竟给华姑姑拦住了…那华姑姑见了她的样和她的那块玉牌,没头没脸的数落她没规矩,牡丹宫的一个下人,你不蒙宣召,夜尽更深还想见驾,简直痴人说梦!要她先回,明天再说!”林清月重重叹了一声,蹙起她那细细的眉尖,一双失神的杏核眼努力地瞧向阿凌那抹淡淡纤瘦影子,“你想想,小鸳会怎样想,她该有多伤心啊?可到了这份上了,鸳姑娘还信着你呢!她拔了头上的绿流苏钗子,交给了华姑姑,要华姑姑帮忙通传呢!”
清月还要说下去,但见阿凌已是泣不成声,他也不顾张老他们站在殿里、文儿就立在他的身侧,那清月当面坐着,只是越哭越伤心,可怜他向着龙案立时呕了一大口血啊。然而,他没有怪华姑姑,只是默默的抹干了自个儿的眼泪和唇边的血,又把那案上血迹也慢慢擦尽了,又沉沉静静说道:“说吧,我捱得住。”
林清月见兆凌当场呕了血,心里一凉,想不到,还不到十日呢,那吊命丹的药力竟是已尽,他那脏腑逆毒淤血是真的压不住了。她心里叹道:“还是我师傅广兴子明白,这世上的事儿果然一切都是天意啊。”
“阿凌…你莫恼,这些都是婉露说的,我也不知真假…但,我少时就识得婉露,婉师太的人品该是能作保的。”
可是,当婉露冒雨下了山来宫里寻见小鸳的时候,那支钗子掉在雨里,小鸳也蹲在雨里站不起来——你造孽呀!死/胎在身,是什么滋味?啊?然而华氏不知道啊!她面无表情扔下话,转身就走:“圣上出宫微行,想必找‘故人’去了吧,连叶文和卫将军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你今晚找谁都没用了。我也算慈悲的了,还帮你去通传…我瞧你虽病怏怏的,还有些暗里的秀气藏着,说不定皇帝还能想起你呢!”
婉露费力扶了她起身,问她道:“瞧见了吧!他早不是小时候了!他小时候吃的苦比兆迁多得多,现在长大了,他一定更毒更坏,全应在你身上呢!这大半夜的,他跑出去做什么了?勤劳囯事去了?呸,小贼!我看他也是会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去了吧!小鸳…死心了吧?没事儿,有嬷嬷在呢!咱先回庵里,明天,我想办法雇辆车送你回家!听劝…小贼的王府咱们别回去,回你自个儿的娘家…只要不沾上他呀,你的后福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