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暖阁牌局暗流涌,笑语晏晏藏机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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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长安城,邓府别院。
与洛阳郭府那死寂压抑、如同巨大坟墓般的气氛截然相反,邓府别院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透出雕花窗棂,将深秋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精致的花厅内,四角燃着上好的兽炭铜炉,空气里弥漫着清雅提神的苏合香气,仿佛置身春日暖阁。
一张用整块紫檀木精工打造、镶嵌着温润象牙牌面、触手生温的崭新麻将桌,成了花厅当之无愧的中心,亦是今夜晚宴的无声战场。
今天的麻将牌局是家主邓星彩,贾宛茹,班昭,淯阳公主。旁边看牌的是西羌莫娜公主和含笑。
星彩儿端坐主位。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绣金凤穿牡丹纹的宫装常服,料子是流光溢彩的蜀锦,在璀璨的宫灯下流淌着华贵而内敛的光泽,如同暗夜星河。
乌发挽成端庄大气的凌云髻,发间只簪一支通体无瑕、莹润如凝脂的白玉凤钗,凤口衔珠,垂落额前,恰到好处地映衬着她绝美的容颜,那份冷艳逼人的气质,犹如千年雪峰上傲然盛放的牡丹,凛然不可侵犯,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此刻,她玉指纤纤,正不疾不徐地理着面前码放整齐、温润如玉的象牙牌,动作优雅从容,带着当家主母掌控全局的天然威仪。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似专注于牌面,实则眼波流转间,已将在座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节奏尽收眼底,心海深处自有沟壑。
贾宛茹坐在星彩儿下首。一身鹅黄色绣缠枝莲纹的湘云纱襦裙,将她衬得明媚娇艳,如同春日里最鲜亮、最无忧无虑的一朵迎春花。
乌发松松挽了个慵懒妩媚的堕马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镶红宝的步摇,随着她活泼的动作,金翅轻颤,宝光流转,叮咚作响。
她显然牌技尚浅,心思也单纯,时而懊恼地拍着光洁的额头,将牌摔得啪啪作响;时而又因摸到一张好牌而兴奋得眉眼弯弯,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哎呀呀!又点炮了!王妃姐姐你这牌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她撅着嫣红饱满的小嘴,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看向星彩儿,那娇憨天真的模样,毫无心机,惹得一旁的莫娜公主忍不住掩口轻笑,也冲淡了花厅内某种无形滋长的紧绷。
莫娜公主紧挨着贾宛茹。这位西羌最璀璨的明珠今夜脱下了繁复沉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火红如焰、剪裁利落的胡服骑射劲装,完美勾勒出她健美婀娜、充满生命力的身姿,小麦色的肌肤在温暖灯光下闪烁着健康野性的光泽。
浓密的乌发编成数条俏皮灵动的小辫子,发梢缀满了五彩斑斓的琉璃珠,随着她好奇地转动小脑袋,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如同山涧清泉叮咚。
她对这汉家闺阁中风行的新奇游戏充满了孩童般纯粹的好奇,大眼睛扑闪扑闪,像盛着星子,看看自己面前堆得有些凌乱的牌,又伸长天鹅般的脖颈看看别人的,时不时发出毫无心机的、爽朗如高原阳光的笑声:
“这个‘幺鸡’画得好生趣致!宛茹姐姐,你方才打那张‘五万’,为何星彩姐姐就胡牌了呀?这‘胡’字,在西羌可是‘厉害’的意思呢!”
她那份毫无城府的纯真烂漫,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阴霾,不经意间便冲淡了牌桌上某些刻意营造的微妙紧张感,让紧绷的空气松弛了几分。
班昭坐在星彩儿对面。一身月白色绣青竹暗纹的素雅苏绣襦裙,将她温婉沉静、腹有诗书的气质衬托得如同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乌发只用一根素净的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柔顺的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清冷书卷气。
她打牌如同她阅读经史,不紧不慢,算路清晰深远,每一步都似在无声布局。
象牙牌在她指尖拿起、放下,动作轻柔舒缓,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温润的光泽在灯下流转。
眼神平和宁定,深邃如古井,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包容万物。
偶尔抬眼与主位上的星彩儿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彼此眼中都流转着一份无需言说的了然与默契,以及一丝对当前微妙局势的无声交流。
含笑坐在班昭下首。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只是卸去了所有兵刃,右臂用洁白的绷带吊在胸前,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却依旧明亮如星,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尤其是那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她的牌技显然精熟,出手果断迅捷,如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分析敌情、制定战术。
大部分时间她都沉默着,如同一个冷眼旁观的影子,却敏锐地捕捉着牌桌上每一丝风起云涌的征兆,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牌面,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而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最让这牌局暗藏玄机的,是坐在星彩儿另一侧,与班昭相对位置上的——淯阳公主刘绶!
这位皇帝刘庄的亲妹,当今天子的胞妹,今夜却只穿着一身看似素雅低调的藕荷色宫裙。然而那料子,却是寸锦寸金、光华内蕴的贡品云锦,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珠光,不动声色地彰显着皇家的无上尊贵。
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点翠嵌蓝宝的蜻蜓簪,蜻蜓翅膀薄如蝉翼,以极细的金丝弹簧连接,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蜻蜓翅膀便微微颤动,精巧绝伦,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振翅飞走。
她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笑容温婉甜美,声音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憨与亲昵,如同最无害的邻家小妹:
“王妃这里的牌具真是精致呢,连象牙的温润感都与众不同,比宫里头那些冷冰冰的玉牌可有趣多了,也暖和多了。”
她的目光如同轻盈的蝴蝶,看似随意地在牌桌和众人脸上流转,带着欣赏和好奇,却总在不经意间掠过星彩儿面前那几张扣得严严实实的牌,又或者落在班昭沉静如水的侧脸上,试图从那波澜不惊的深潭中捕捉一丝涟漪。
牌桌上,象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笑语晏晏,暖炉熏香,一派和乐融融的闺阁消遣景象。
然而,那暖融的苏合香气之下,潜藏的暗流却比窗外呜咽的秋风更加凛冽,更加危险。
每一个笑容背后,可能都藏着试探;每一次出牌,都可能隐喻着交锋。
“碰!”
淯阳公主娇笑一声,伸出涂着淡粉色蔻丹的纤纤玉指,轻巧地吃掉了贾宛茹刚刚打出的“五筒”,随手打出一张“八万”。
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看向星彩儿,声音甜得如同浸了蜜糖:
“王妃,您可千万别心软让着宛茹妹妹呀,瞧她输得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再输下去,怕是真的要哭鼻子了呢。”
话语亲昵,如同姐妹间的调笑,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刺破王妃沉静的伪装。
星彩儿神色不动,仿佛完全沉浸在这轻松的游戏氛围中,没听出那话里的任何机锋。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面前已显峥嵘的牌面,纤指拈起一张“六条”,动作优雅从容地推出,不带一丝烟火气:
“无妨,游戏消遣,输赢皆是乐趣。宛茹性子活泼,输了也无损兴致。”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山涧清泉,轻易化解了那点试探。
贾宛茹立刻眼睛一亮,雀跃道:“哎呀!王妃姐姐,你这张‘六条’打得可真是时候!我正好要碰呢!”
她喜滋滋地碰了牌,打出一张“西风”,嘴里还脆生生地念叨着,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娇憨:
“淯阳公主您可别小瞧人,我这把牌风头正劲着呢,说不定待会儿就能自摸个大的!您和王妃姐姐都小心点哦!我可不会一直输的!”
她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激起了些许活泼的浪花。
班昭微微一笑,打出一张“红中”,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琴弦,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宛茹妹妹心性率真,牌风亦如其人,坦诚可爱,输赢都写在脸上,倒让人心生欢喜,觉得这牌局也多了几分真趣。”
她的话,既是赞赏贾宛茹,也像是一种无形的引导,暗示着某种处世之道。
淯阳公主掩着唇,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那笑声在花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班祭酒说得极是呢。率真自然是好,坦荡赤诚。”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在贾宛茹那张写满情绪的小脸上打了个转,又若有若无地、极其自然地瞟向正努力理牌的莫娜公主,
“不过啊,”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玩味,
“这牌桌之上,有时太过率真,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反而容易被人看透底牌呢,是不是?莫娜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她巧妙地将话题抛向最不谙世事、心思最为澄澈的莫娜,试图用她的纯真来搅动气氛,或者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应。
莫娜公主正蹙着秀眉,努力辨认自己手里几张花色相近的筒子牌,闻言茫然抬起头,湛蓝如高原湖泊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困惑:
“啊?看透?看透什么?”
她歪着头,小辫子上的琉璃珠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
“牌不是都拿在自己手里吗?为什么要怕被人看透?”
她这天真无邪、直指核心的反问,如同一盆清澈见底的冰泉,瞬间浇熄了淯阳公主精心撩拨起的、那点试图引导话题的微妙火星,让后者精心准备的后续话语噎在了喉间。
含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讥诮弧度,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细纹,随即又恢复如常。
牌局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继续推进。淯阳公主的牌路变得越发明显,几次故意打出星彩儿可能需要的关键牌,试图引诱她吃碰,打乱她沉稳如山岳的节奏和精心构筑的牌型。
星彩儿却如同未觉,又似早已洞察秋毫,始终按着自己的章法,气度沉稳,该吃则吃,该碰则碰,不疾不徐,牌型渐渐明朗,竟隐隐透出一股清一色万字即将贯通的磅礴气势!
那无形的压力,让牌桌上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淯阳公主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如同皎月被骤然飘过的乌云遮蔽。
她的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星彩儿面前那几张严严实实扣着的、如同堡垒般坚固的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副不上不下、难以成局的牌面,心中暗恼。
她忽然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得晃眼,如同春花绽放,声音也刻意甜腻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恭维:
“王妃这牌…扣得可真是密不透风呢。就像…就像您打理这偌大靖王府的手段一样,真是…滴水不漏,让人好生佩服。”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剧毒蜂蜜的软针,甜腻之下,锋芒毕露,终于将话题引向了王府内务,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星彩儿理牌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停顿了刹那,几乎无法察觉。
她抬起眼,那双冷艳逼人的眸子如同寒潭映照冰轮,平静无波地迎上淯阳公主那看似天真、实则暗藏挑衅与探究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久居上位者沉淀下来的沉凝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让淯阳公主脸上那精心维持的甜美笑容不由自主地僵硬、凝固了一瞬,呼吸也为之一窒。
贾宛茹似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牌运里,对身边两位贵人言语间的机锋毫无所觉,还在为摸到一张好牌而小声欢呼。
班昭却轻轻放下了手中刚摸到的一张牌,并未立刻打出,而是优雅地端起手边一盏雨过天青瓷茶盏,用青玉般的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姿态娴雅地抿了一口。
她的目光落在淯阳公主身上,声音依旧温婉柔和,如同三月暖风,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仿佛能拂开一切迷障:
“《诗》有云:‘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她顿了顿,清澈的目光如同明镜,直视淯阳公主,仿佛要映照出对方心底那些不宜言说的盘算,
“牌局如世事,所求太过,心思过切,反易迷失本真,失其纯粹。
强求非分之果,往往得不偿失,徒增烦恼。
公主殿下饱读诗书,以为,此言可有一二道理?”
此言一出,花厅内温暖的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空!《邶风·新台》!讽刺卫宣公筑新台强纳儿媳的丑行!
班昭引此句,借古讽今,含蓄而犀利地直指淯阳公主强求过问靖王府内务、觊觎非分之位的心思!
这锋芒,藏于温言软语之中,却锐利如刀,直刺要害!
淯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裂开无数细纹。
她眼中刹那燃起一团被当众戳穿伪装的羞怒之火,阴鸷得几乎要喷薄而出,将那温婉的假面烧成灰烬!
但这失态仅仅持续了电光火石的一瞬,便被更深沉的城府和多年宫廷历练的隐忍强行压下。
那羞怒之火被强行掐灭,只余下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重新覆盖上甜美却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像是冻在脸上。
“班祭酒学贯古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本宫…着实佩服。”
淯阳公主的声音依旧娇柔,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透着森森寒意,落在人耳中激起一阵微栗,
“不过,牌局输赢,有时也看天意眷顾。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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