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郭府夜弈藏玄机,刘疆命途定权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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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秋夜,寒意已渗入骨髓。风掠过鳞次栉比的巍峨府邸,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向郭府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这门,与清河崔氏煊赫张扬的三丈门楼截然不同。古朴,厚重,沉默地镶嵌在丈许高的青砖围墙之中。

墙头爬满了深绿色的老藤,虬结如龙,在夜色里沉淀出墨玉般的幽暗。

门楣之上,一块黑底匾额,只刻着筋骨内敛的两个隶书大字——“郭府”。

门前冷落,车马绝迹,仿佛主人刻意追求的,便是这份淹没于帝都繁华深处的、近乎枯寂的“与世无争”。

然而,当那扇沉重的朱门在无声的机括转动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时,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便扑面而来,远比任何狰狞的青铜辟邪兽更令人心悸。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参天的古木拔地而起,树冠如墨云般交叠,将苍穹彻底遮蔽,投下大片幽深冰冷的阴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冻结。

脚下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消失在回廊深处。

亭台楼阁隐现其间,不见金漆彩绘的张扬,所用皆是紫檀、金丝楠一类的名贵阴沉木料,在稀疏的灯笼光晕下,泛着一种被岁月浸润到骨子里的、温润而内敛的暗沉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奇异幽香,沉郁、醇厚、丝丝缕缕钻入肺腑,那是价值千金的沉水奇楠,能安神,亦能摄魂。

一名须发如银、面容枯槁的老管家,如同从古画中走出的幽灵,垂手侍立门内。

他眼神浑浊,步履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他微微躬身,引着子墨踏入这片深宅禁地。

“靖王殿下,请随老奴来。”

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子墨玄袍如夜,步履沉稳,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两侧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又似乎只是古木投下的幢幢鬼影。

穿庭过院,越走越深。寂静无声,唯有那沉水香的气息愈发浓郁,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最终,停在一座临水而建的水榭前。

水榭轩敞,却奇异地隔绝了外界的森然寒气。光线被精心调弄过,柔和朦胧,仅照亮中央那张古朴厚重的紫檀木棋枰。

一尊青铜狻猊香炉踞于角落,炉顶孔窍中,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腾,盘旋不散,氤氲出令人心神沉静却又隐隐不安的异香。

窗外,一池黑水倒映着几点稀疏的寒星,几尾色彩浓艳得近乎妖异的锦鲤,在巨大的睡莲叶片下无声游弋,搅起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涟漪。

棋枰一侧的蒲团上,端坐着这座庞大府邸真正的主人——阳安侯郭况。

他年逾六旬,须发如银,梳理得一丝不乱。面容清癯,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镌刻着岁月的沧桑与深不见底的城府。

身上一件深灰色宽袍,料子已洗得发白,看不出经纬,袍角袖口甚至带着肉眼可见的磨损痕迹。

他微微佝偻着背,全副心神都凝注在面前纵横十九道的棋局上,枯瘦的手指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悬停半空,久久未落。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枯寂淡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沉醉于黑白世界、早已勘破红尘的隐逸老者。

脚步声临近。

郭况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绝无半点浑浊,反而异常清澈明亮,如同古井深潭,瞬间便穿透了子墨平静无波的玄色官袍,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深藏于骨子里的铁血锋芒与冰封杀意。

然而,他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敌视,只有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洞悉世事的了然,以及一丝深埋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

“靖王殿下,”

郭况的声音平和温润,带着长者的慈蔼,他放下棋子,指了指棋枰对面的蒲团,

“远道而来,辛苦了。坐。陪老朽手谈一局如何?此局刚入中盘,正是混沌难明,胜负未定之时。”

语气自然得如同招呼一位寻常的忘年棋友。

子墨微微颔首,依古礼躬身一揖,动作沉稳如山岳。撩袍,安然落坐于蒲团之上,腰背挺直如松。

他没有去看那错综复杂的棋局,目光平静地迎向郭况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潭之眼。

“郭老太公安好。晚辈俗务缠身,棋艺粗疏,恐扰了老太公雅兴。”

声音同样平和,听不出丝毫火气与波澜,如同深潭之水。

“呵呵,无妨。”

郭况淡淡一笑,笑容里浸透着世事沧桑磨砺出的圆融,

“棋道如兵道,亦如朝局。落子无悔,步步惊心。

老朽观小王爷用兵,有鬼神莫测之机,料想这棋枰之上,亦必有雷霆万钧之势,潜龙在渊之谋。”

他不再多言,重新拈起那枚黑玉棋子,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沉吟片刻,“啪”的一声轻响,棋子稳稳落在棋枰一角,加固了一片厚势。

子墨亦不再言语,修长的手指探入白玉棋罐,拈起一枚棋子。

指尖感受着那细腻冰凉的触感,目光终于垂落棋枰。

黑棋布局沉稳厚重,如同盘踞大地的古老山脉,根基深扎,隐隐已成吞天之势。

白棋看似散落飘忽,几处孤子深入,却如潜龙探爪,锋芒暗藏,随时可能搅动风云。

水榭内,陷入一片粘稠的寂静。只有棋子落在紫檀木枰上发出的清脆“嗒”、“嗒”声,如同更漏,敲打着凝固的时间。

窗外,锦鲤搅动水花的细微声响,此刻清晰得如同擂鼓。龙涎香的青烟袅袅盘旋,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郭况落子看似闲适悠然,信手拈来,却每每点在棋局的关键筋络之上。

或不动声色地加固壁垒,或悄然埋下暗藏杀机的陷阱,步步为营,老辣得如同千年古藤,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对手的空间。

子墨的白棋则如流水行云,时而轻盈点水,试探虚实;

时而如羚羊挂角,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奇位,看似被黑棋的磅礴大势所压制,陷入苦战,却总能于方寸之间寻得一线生机,巧妙化解,

更在不经意间留下几枚深入腹地的“钉子”,如芒在背,隐隐牵制着黑棋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根基。

一老一少,在这方寸纹枰之上,无声交锋。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唇枪舌剑,只有棋子落枰时那清脆却重若千钧的声响。

每一次落子,都是意志的碰撞,是底线的试探,是无声的攻防。平静的水面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流。

棋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于天元腹地轰然对撞,绞杀惨烈!

局面混沌如开天辟地,杀机四伏,劫争隐现。

郭况拈棋的手指微微悬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显然在计算着复杂到极致的连环劫材与得失生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寂静时刻,子墨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指尖悬停于棋枰上空三寸,并未落下。

他的目光,却从混沌的棋局上抬起,再次平静地投向郭况。

那目光,如同深潭之水,表面无波无澜,深处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九幽的绝对冰寒。

“老太公棋力通玄,布局深远,如古木盘根,晚辈叹服。”

子墨的声音打破了水榭内令人窒息的沉寂,平和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青烟、直抵人心的力量,

“然棋局如世事,有时,看似固若金汤、万世不移的大势根基,只需一枚棋子落定,便可…”

他微微一顿,指尖的白玉棋子在朦胧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

“…地覆天翻。”

郭况捻动棋子的手指,骤然停滞。

他抬起眼,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终于掀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波澜,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子墨悬停的指尖纹丝不动,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缓慢,字字千钧:

“清河崔氏,勾结九幽邪魔,豢养妖人,祸乱地方。”

“侵吞黄河、渭水、泾河三河治河国帑,白银累计逾百万两,致堤防失修,生灵涂炭。”

“私运晶矿,囤积军械粮草如山,输送死士入洛…意图,不轨。”

“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太原李氏,破坏司隶民生经济,扰乱商市,私蓄甲兵,武装叛乱,勾结九幽余孽,妄图倾覆社稷。”

他每说一句,郭况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淡然便褪去一分,皱纹似乎更深,脸色在朦胧的光线下愈发灰暗。

“崔亮及其核心族老十七人,已于清河祖宅伏法,枭首示众。崔氏累世所积,万贯家财,田亩商铺,古玩珍奇,悉数查封,登记造册,一厘一毫,充入国库。”

“袁泽民、杨谦、李云…皆已授首伏诛!”

子墨的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琐事。然而,最后一句,却如同惊雷炸响:

“清河崔氏抄家之时,于其祖祠密室,寻得密信一封,及…铁证账册若干!”

郭况捻动棋子的手指彻底僵死,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皮难以遏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子墨的目光如两道无形的冰锥,紧紧锁住郭况那双试图维持平静的古井深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重锤敲击在对方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密信,乃贵府世子郭璜亲笔手书!言及‘潜渊’之期,嘱托崔氏务必确保‘渭水’、‘河洛’两条命脉粮秣军械畅通无阻!并许诺,事成之日,河西走廊四十八处关隘要职,尽归崔氏!”

“另,郭氏长安别院地窖,起获新铸伪币——五铢钱,堆积如山!长安城外郭氏庄园,圈养披甲战马逾万,各式军械弓弩刀枪,不计其数!”

水榭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龙涎香的青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停止了飘散。窗外锦鲤搅动水花的声响,此刻清晰得如同重锤擂鼓,一声声,砸在郭况的心口!

郭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退潮般消失殆尽,变得如同他手中紧握的黑玉棋子一般,死灰一片。

子墨口中吐出的任何一条罪证,都足以让郭氏这株扎根帝国数百年的参天巨树,在顷刻间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郭况枯瘦的手背上,苍老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苏醒的虬龙,根根暴起!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强行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撕碎,惊涛骇浪般的惊怒、难以置信的骇然,以及一丝被当众剥去所有伪装的狼狈,疯狂翻涌!

但他终究是掌控帝国顶级门阀数十载、历经无数风浪的老狐狸,这剧烈的情绪风暴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他喉结滚动,深深地、如同破旧风箱般吸了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声音,但微微颤抖的胡须和骤然变得浑浊急促的呼吸,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天翻地覆。

“小…小王爷…”

郭况的声音干涩沙哑到了极点,如同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意味,

“此等…构陷污蔑之词…岂可…岂可轻信?璜儿…璜儿他…断然不会…”

“构陷?”

子墨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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