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百草堂之缩砂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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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仁暖春:岭南药铺的济世奇缘
光绪二十七年的阳春县,入夏后便被黏腻的湿热裹住了。连绵的雨丝斜织了半月,青石板路缝里渗着潮气,连街旁老榕树的气根都挂着细密的水珠,沉甸甸垂在行人头顶。百草堂的木门“吱呀”被推开时,张阳正蹲在柜台后的小炭炉边,用竹筛轻轻翻动着炒得微黄的砂仁,细碎的辛香混着炭火气,勉强压过了门外飘进来的霉味。
他穿着件半旧的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背上沾着几点深褐色的药渍——那是今早炮制陈皮时溅上的。指腹粗糙,指节处有层薄茧,是常年碾药、切药磨出来的,唯有拇指与食指捏着竹筛柄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筛里的药材。“张药师,救救我家娃吧!”门口闯进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裤脚沾满泥点,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孩子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呕吐物,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张阳立刻放下竹筛起身,长衫下摆扫过脚边的药箱,发出“哗啦”的碰撞声。他伸手探向孩童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皮,眉头瞬间拧成了结:“又是湿热困脾的症候,孩子拉了几天了?”“三天!”汉子声音发颤,“一开始只是稀便,昨天开始上吐下泻,吃啥吐啥,邻村王家的娃子,昨儿就没挺过来……”
话音未落,门外又涌进来七八个村民,有扶着老人的,有抱着孩子的,个个面色蜡黄,眉宇间凝着焦虑。张阳的妻子张娜从后堂快步走出,她穿着浅蓝布裙,腰间系着块洗得发白的围裙,围裙口袋里还别着支用来记账的炭笔。见此情景,她没多问,转身去搬长椅让病患坐下,又舀了几碗温开水递过去,声音温和却沉稳:“大家别急,按顺序来,张药师会一个个看。”
张阳诊脉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搭在病患腕上,片刻便能说出症状:“湿浊中阻,脾胃虚寒,得用砂仁化湿,配干姜温胃。”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在处方笺上书写,狼毫笔在纸上划过,留下遒劲的字迹。一旁帮忙登记的妹妹王雪,正伏在桌边记录病患信息,她梳着双丫髻,发间别着朵晒干的桂花——那是去年秋天采来熏药材剩下的,浅粉色的绢帕衬得她脸庞清秀,只是此刻眉头紧锁,笔下的字越写越快,纸页上“泄泻”“呕吐”的字样密密麻麻叠在一起。
“哥,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十二个人了,症状全一样。”王雪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后堂的砂仁,怕是不够用了。”张阳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柜台后的药材架——原本装满砂仁的陶罐,此刻只剩下小半罐,罐口的红布封口都松了边角。他心里“咯噔”一下,阳春县的砂仁多产自本地山地,今年雨水多,采收本就少,如今突然爆发的泄泻潮,竟把库存耗得这么快。
“先把剩下的砂仁拿出来,按剂量配药,每人先拿两副,叮嘱他们煎药时后下砂仁,别煮太久失了药性。”张阳放下笔,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娜姐,你去后院看看,之前晒的砂仁干还有没有,哪怕是碎的也行。”张娜应声往后院走,脚步却比来时急了些,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王雪一边给村民递药方,一边忍不住嘟囔:“街对面济世堂的孙老板,刚才还在巷口跟人说,咱们百草堂快没药了,治不好这病……”张阳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孙玉国一直嫉妒百草堂的生意,可在这种时候散播谣言,简直是拿人命当玩笑。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个担架匆匆跑来,担架上的人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担架旁跟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
“张药师!您快救救我家男人!他今早开始便血了!”妇人扑到张阳面前,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张阳急忙扶住她,快步走到担架边,手指刚触到病患的脉搏,脸色瞬间变了——脉象微弱如丝,竟是阳气欲脱之兆。“快!把最后那点砂仁磨成粉,用温酒调开给他灌下去!再取干姜、附子来煎药!”张阳声音急促,双手却稳得很,一边指挥着王雪取药,一边伸手按压病患的人中。
就在这时,张娜从后院匆匆跑回来,脸色发白:“张阳,后院的砂仁干也没了,就剩点沾了潮气的碎渣,不能入药了。”张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担架上气息越来越弱的病患,又看了看周围满是期待的村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没有砂仁,这湿热泄泻的症候便少了关键的一味药,再拖下去,不知还要多少人丢了性命。
“必须找到砂仁。”张阳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连绵的雨幕,“我记得多年前认识个药材商人钱多多,他常年往返岭南与西亚,说不定有缩砂蜜的货源。雪妹,你立刻去驿站,给广州的钱老板发封急信,就说阳春县急缺砂仁,求他无论如何帮忙调运一批过来。”王雪点点头,抓起桌上的纸笔就要跑,张阳却又叫住她:“路上小心,顺便打听下,城外的路还通不通,别让信送不出去。”
王雪应了声,抓起伞冲进了雨里,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气中。张阳转身回到柜台后,看着空荡荡的砂仁罐,指尖轻轻摩挲着罐口的纹路。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药铺的木窗,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叹息。他知道,这一场围绕砂仁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王雪撑着油纸伞走在泥泞的路上,伞骨被风吹得微微发颤,伞沿的雨水顺着青布裙摆往下淌,没多久就在裤脚积了片湿冷的深色。阳春县的驿站在城东,要穿过两道石桥,沿途的稻田都浸在水里,偶有几只白鹭掠过,翅膀上也沾着沉甸甸的潮气。她怀里揣着给钱多多的急信,信纸被油纸包了三层,仍怕被雨水打湿,走几步就忍不住按按胸口,脚步比平时快了大半。
刚过第二道石桥,就见路口歪歪扭扭拦着根粗木杆,杆旁站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弯刀,靴底沾着新泥,正斜着眼打量过往行人。王雪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平时畅通无阻,怎么突然设了卡?她缩了缩脖子,想绕路走,却被其中个高个子汉子喝住:“站住!去哪儿啊?”
那汉子正是孙玉国的手下刘二,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说话时嘴角歪着,透着股凶气。王雪攥紧了伞柄,指尖泛白,强装镇定:“去驿站送信,家里人在广州生病,等着回信呢。”刘二上前一步,粗糙的手伸到她面前:“信呢?拿来看看,最近县里不太平,得防着坏人传些没用的闲话。”
王雪心里发慌,知道这信绝不能被搜走——一旦刘二发现是求购砂仁的急信,肯定会扣下来。她往后退了半步,故意把油纸伞往怀里拢了拢,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就是些家常话,有啥好看的?官爷要是不信,我……我把信壳给您看,里面的内容实在不方便。”说着就想把信封外层的纸撕下来,刘二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少废话!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再磨蹭连你一起扣了!”
推搡间,王雪怀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信纸露了一角。刘二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拆开一看,“砂仁”“急缺”几个字赫然入目,顿时咧嘴笑了:“好啊,原来是给百草堂找药的!孙老板说了,最近县里药材紧张,谁也不能私运药材给姓张的,这信我没收了!”说着就把信纸往怀里塞,还推了王雪一把,她踉跄着跌坐在泥水里,裙摆沾满了黄泥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你凭什么抢我的信!那是救人性命的药!”王雪爬起来想抢,却被另个汉子拦住。刘二拍了拍怀里的信,得意地哼了声:“救不救人轮不着你管!再闹就把你绑起来,让张阳亲自来赎人!”说完就靠在木杆上,盯着过往的行人,凡是看着像商贩的,都要搜身检查,王雪只能咬着牙,抹着眼泪往回走,心里又急又怕——没了信,哥该怎么找到砂仁?
此时的百草堂里,气氛正紧绷着。张阳刚把温酒调开的砂仁粉喂给担架上的病患,又守在炭炉边盯着附子干姜汤,药香混着酒气飘在屋里,病患的脸色总算缓过来些,呼吸也平稳了些。张娜正给排队的村民分煮好的米汤,见有人面露难色,就温声解释:“大家先喝点米汤垫垫,砂仁还在找,找到就立刻给大家煎药,绝不会不管大家的。”
突然,门外传来王雪的哭声,张阳心里一紧,快步走出去,就见妹妹浑身是泥地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雪妹,怎么了?信送出去了吗?”张阳扶住她的胳膊,见她裤脚还在滴水,急忙拿过毛巾给她擦脸。王雪哽咽着把刘二设卡抢信的事说了,最后哭道:“哥,信被他们拿走了,还说不让任何人给咱们送砂仁……”
张阳的脸色沉了下来,指节捏得“咯吱”响。他早知道孙玉国会使绊子,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绝,连救命的药材都要拦。“孙玉国这是要断咱们的路啊……”张娜端来热水,看着王雪冻得发紫的手,心疼地叹了口气,“可眼下怎么办?没了砂仁,再有人来求医,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浅灰布衫的女子走了进来,腰间系着个绣着草药图案的荷包,头上戴着顶竹笠,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砂仁罐,又看了看屋里的病患,声音清冽如泉水:“张药师,别来无恙?听闻你在找缩砂蜜?”
张阳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女子摘下竹笠,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左眼角下有颗小小的痣——竟是多年前在黄山采药时结识的林婉儿!“林姑娘?你怎么会来阳春县?”张阳又惊又喜,当年林婉儿曾帮他从悬崖上采过珍稀的石斛,后来便没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时重逢。
林婉儿笑了笑,指尖划过柜台边的药碾,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我路过此地,听说县里闹泄泻,又看到城外有人设卡拦药材,就猜是你遇到难处了。钱多多的信没送出去吧?刘二的卡设在东石桥,专拦去驿站和城外的人,想送消息得另想办法。”张阳心里一动,急忙问道:“林姑娘,你有办法联系上钱多多?”
林婉儿从荷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竹哨,吹了声清脆的哨音:“我认识钱多多商队的人,他们上周在肇庆遇了暴雨,药材受潮,估计还在那边处理。我让人去送信,比驿站快得多。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看向窗外,“孙玉国既然敢拦药材,肯定还会有别的手段,咱们得防着他再搞鬼。”
张阳看着林婉儿,心里的焦虑总算缓解了些。他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她:“多亏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砂仁是救急的药,晚一天找到,就可能多一条人命。”林婉儿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轻声道:“医者仁心,我既然遇上了,就不会不管。咱们先等钱多多的消息,这段时间,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先稳住病患的病情。”
窗外的雨还没停,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药铺的灯笼,泛着暖黄的光。张阳看着屋里排队的村民,又看了看身旁的林婉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孙玉国怎么拦,他都一定要找到砂仁,不能让阳春县的百姓白白受苦。而此刻的济世堂里,孙玉国正坐在太师椅上,听刘二汇报抢信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做得好!只要断了他的砂仁,不出三天,百草堂的人就得求着我要药!”
林婉儿派去送信的人走后,阳春县的雨又下了三天。百草堂里的病患不见减少,张阳只能用藿香、佩兰暂代砂仁化湿,可药效终究慢了些,不少村民喝完药仍捂着肚子皱眉,连之前稳住病情的便血汉子,也开始反复低烧。张娜把后院的柴房腾出来,给行动不便的病患当临时住处,自己则整夜守在炉边煎药,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浅蓝布裙上的药渍也叠了一层又一层。
这天午后,林婉儿从城外回来,竹笠上沾着些泥点,灰布衫的袖口还破了个小口。她刚踏进药铺,就见张阳正蹲在柜台后,拿着放大镜仔细翻看一堆褐色碎粒——那是后院受潮的砂仁残渣。他的月白长衫沾了不少灰,头发也有些凌乱,却浑然不觉,指尖轻轻捻起一粒碎砂仁,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可惜了,潮气渗进内核,辛香散了大半,要是能把水分逼出来,或许还能救急。”
“钱多多那边有消息了。”林婉儿把竹笠放在门边,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我的人在肇庆找到他了,商队确实遇了暴雨,大半砂仁都受了潮,他正发愁怎么处理。不过他念着你当年帮他鉴别掺假药材的情分,答应把没完全泡坏的砂仁先送来,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帘,“西江涨水,船走不了,只能走陆路,可从肇庆到阳春的山路泥泞,至少要五天才能到。”
“五天?”张阳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柜台上,“不行,病患等不了五天!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丝把远处的山雾搅得更浓,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往后院走:“娜姐!你把后院的大铁锅找出来,再烧些炭火!”张娜正给病患换毛巾,闻言愣了愣,还是赶紧应声去找铁锅。
林婉儿跟着张阳往后院,只见墙角堆着那袋受潮的砂仁残渣,袋子上还在滴水。“你想做什么?”她疑惑地问。张阳蹲下身,抓起一把砂仁,指尖在碎粒上搓了搓:“我小时候听爹说过,砂仁怕潮却喜温,要是受潮了,能用文火慢焙,把水分焙干,或许能留住些药性。虽然是残渣,总比没有强。”
说话间,张娜已经把一口乌黑的大铁锅扛了过来,锅底还沾着些陈年的药垢。王雪也搬来几筐炭火,蹲在灶边帮忙生火,双丫髻上的桂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张阳把铁锅架在灶上,先倒了些粗盐进去,用长柄铁铲慢慢翻炒,盐粒受热后发出“噼啪”的轻响,白色的热气裹着盐香飘了出来。“先炒热粗盐,再把砂仁放进去,用盐的温度慢慢焙,这样受热均匀,不会烤焦内核。”他一边解释,一边盯着锅里的盐粒,直到盐色变成微黄,才把砂仁残渣倒了进去。
粗盐裹着砂仁在铁锅里滚动,原本潮湿的碎粒渐渐变得干燥,一丝微弱的辛香慢慢飘了出来。张阳握着铁铲的手不停翻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灰布围裙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火候得盯着,大了就成炭了,小了焙不干。”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锅里的砂仁,“当年我爹用这个法子救过一次急,那时候村里闹痢疾,也是砂仁不够,就这么焙了半袋碎砂仁,居然真的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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