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再许清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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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无非就那几件事,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可历琛的【置换】夺了【圣渡】,那是能净化所有负面效果的能力,只要他不寻死,活着就能逐步成为半神。

第一次,历琛为他的公子殉了情,合葬在山间的小墓里。

第二次,岑琛想跟他的哥哥一起走,但被哥哥留在人间等待。

他孤身踏入天衡山,不再是公子的历琛,不再是哥哥的岑琛,往后只唤淮夷。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他是只为一人献忠舍命的沃土,等待一人归来。

他是淮夷,此后再无生老病死,只余人间悲欢离合。

这是淮夷来天衡山的第一百个年头,他也有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

山间多了棵叫柏幼的小树,藏在中殿长廊的庭院里,从小树苗长到如今半米高,不知何时会长成参天大树。

后山多了个不大的湖泊,里面盛着叫薄尊溟的海水,那是薄栖寒执拗大少爷留下的,但海水不适合陆地,逐年减少。

前些年,薄栖寒成了一块冰,薄眠遵薄尊溟遗愿,放他溶于大海,一同沉入大海的还有一块叫薄栖寒的冰。

山顶墓园里多了两块魂碑,正好卡在颜司的和霍斩兰的中间,那是萧文远和陈荣的,地里还有侯涅生和明渊一起绑的超粗红线。

属于颜司的魂碑前藏了他的肉身尸体,死前还调侃汪宇航的身碑又多一个,密密麻麻,可真壮观啊,以后他也想这样。

淮夷和侯涅生都嫌他话多,但人真走了,那墓里埋了数不清的金砖珠宝当陪葬。

前年,山间降了场绵长柔和的太阳雨,洗刷山间积攒千年的尘埃,那是周泽锦最后留给天衡山的赠礼,允棠也戴了两耳的水滴珍珠,要等待再一次的重逢。

好在这山间不是只有生离死别,淮夷仍有不少故人可耍闹。

他能口头欺负欺负少年心性的赵檀,能和修女般的翟萨聊回不去的往昔,还能跟明渊下下棋、喝喝茶、虽然他的棋艺很烂。

至于那天衡府君,他在跟这小宠物学占星算卦,因为他想早早带他的爱人回家。

他还常常站在中殿的阁顶,看山间偶有人来回的山道,可能是旅行的、朝圣的,还可能是回家的。

淮夷比明渊还没有算卦的天赋,学了好几年,还只会点皮毛,最多是测测吉凶。

这日,阳光明媚,春光正好,淮夷坐在中殿阁顶,手中拿着三个铜板,时不时往上抛,练习算人生死。

算着算着,他嗅到活人的气味,抬头一看,山道上竟凭空出现一个少年。

那少年黑发黑眸,一身白袍,阳光明媚的春天却撑着柄白伞,把自己完全藏在阴影下,那皮肤也是如白纸般的惨白。

淮夷站起来,问:“勒无终?”

少年抬头,朝他露出乖巧温和的笑容,“是我,好久不见,我是来和哥哥一起拜别诸位的。”

勒无终与谷若戈向来形影不离,可如今只有一人回来。

淮夷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习惯了这样的离别,“上来吧,我带你在山间转转。”

勒无终撑伞走上来,站在中殿入口,细细打量这里的一切,喃喃道:“哥哥,这里还跟以前一样啊。”

淮夷跳下来,朝中殿里面走去,勒无终静静跟在他后面,时不时低语几句。

勒无终走到中殿藏书阁停下来,问:“现在的守山人是谁?”

淮夷道:“小宠物和明渊在,早就没有守山人了。”

“这样啊。”勒无终感慨着,望着自己住了很多年的中殿藏书阁。

良久,他道:“带我去找府君和明渊吧。”

两人走到山顶,侯涅生和明渊就站在最高点俯瞰他们。

明渊温和地笑起来,笑容若春光,眼底却暗含哀伤,“经久未见,勒无终。”

勒无终也朝他们笑起来,少年人的面貌这一笑看起来满是委屈,“明渊,府君。”

侯涅生看了淮夷一眼,丢给他一个纸团,“告诉小檀,去这里接人。”

汪宇航的魂碑七年前出现微弱的光亮,这证明他转世投胎了,但侯涅生说时候未到,就没立刻去找。

淮夷接过纸团,转身直接跃下山崖。

侯涅生瞥了他一眼,看向勒无终,“所求为何。”

“瞒不过府君。”勒无终放下伞,沐浴着阳光,缓缓跪在两人面前,额头慢慢点在地上,“无终与哥哥心有贪念,求二位许我们再得一世缘分,只是哥哥已无力再见二位,还望二位多有见谅。”

“若能往生再得今生此般姻缘,无终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还望二位应允。”

逆时的二次死亡是由老返童,少年人的勒无终没了半盲的眼睛,没了沙哑的声音,可阳光依旧会灼伤他。

只是会为勒无终撑伞的人不在了,他暴露在光下的手指、额头、后颈在快速变红、变黑,像是被灼烧近的黑烟。

明渊走到勒无终面前,拿起白伞遮住他,一股柔和的力量抚去阳光灼烧带来的伤痛。

明渊弯腰前倾,温声问:“无终,如果要比今生还苦呢?”

勒无终抬头看着明渊,手捧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没关系,遇到哥哥就不苦了。”

“若真如您所说,我愿用半生、乃至一生的苦楚换我能再拥有哥哥。”

“不会那样。”明渊摸了摸勒无终的脑袋,轻柔的语调像在哄孩子,“无终,我向你应允来生姻缘,放心离开吧。”

勒无终看向侯涅生:“府君也同意吗?

明渊笑道:“不同意也没关系,他听我的。”

侯涅生抬起手,勒无终的一根黑发断开、飘向他,胸口处还飘出一个小点,那是姬蜂的绒毛。

侯涅生握住勒无终的黑发和姬蜂的绒毛,眼眸变成神圣的金黄色。

暖风拂过,植被摇曳,细雨顺着阳光洒下,凝聚成一根红线牵住黑发与绒毛,从侯涅生掌中飞起,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侯涅生朝勒无终颔首,露出跟明渊一样温和的笑容,“姻缘已成,来生有缘再见。”

勒无终面朝两人,再次额间点在地上,“勒无终,谷若戈,谢过二位,就此别过府君,别过明渊,来生有缘,定要再见。”

明渊扶着勒无终起身,把白伞交到他手中,“一路走好。”

明渊走回侯涅生旁边,一同目送勒无终撑着白伞下山。

侯涅生低声道:“又心软。”

明渊摸了摸他的下巴,“我就是心软,你能怎么办?”

侯涅生下巴抵在明渊掌中,喃喃低语:“当然是听你的了。”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想什么坏事,问:“主人,那小白鸟的事,你打算插手吗?”

明渊反问:“你算到了什么?”

侯涅生答道:“秘密。”

“那我就.....”明渊捏了捏侯涅生的下巴,垂眼看向立于中殿阁顶的淮夷,“静观其变,总归我天衡山的人,我罩着。”

淮夷不喜欢见故人归来和离别,但他总会去看,否则当真什么都留不下。

他静静目送勒无终下山,直至那白色的小小身影消失,又等了半晌,立刻去到山脚的墓园。

果不其然,墓园里多了个坟,很新很新,墓碑上有一段话:

【你曾言说我有始无终,但我与你始于天衡山,终于天衡山,葬于天衡山,我们有始有终,有幸获上苍应允,来生再得此般缘。

勒无终与谷若戈和墓】

人们总说将死之人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淮夷真没闻错,这小变态真是吊着一口气回来的。

他的故人又少两个,山间又多了一座坟。

淮夷站了片刻,不知道给二人祭些什么,就折了一只盛开的桃花放在墓前,“折一枝桃花相赠,一眼万年终不散,还祝二位下辈子早些遇见彼此。”

他回中殿阁顶坐着,继续抛着铜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衡山有个规矩,凡是要入山的门徒,无论年纪,必须亲自走上来。

淮夷不知汪宇航今生叫什么,但让一个七岁的娃娃一口气爬几千阶台阶确实困难。

鹰的夜间视力极好,淮夷远远就看到赵檀领着小孩爬山的身影。

那一刻,他手中的铜板倏然落地,猛地站起来,以能想到的最好看、最吸引人的姿态站着。

黎明时分,赵檀领着两个孩子爬完最后一阶石阶。

他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汗渍,“两位小祖宗啊,我们可算是到了。”

斯宇顶着红扑扑的眼眶,用哭哑的嗓子问:“骗子,大骗子,你不是说带我去过好日子的么?这差点没累死我!”

赵檀给他脑袋轻轻来了一巴掌,“懂不懂什么叫先苦后甜啊,一步登天都得先跨一步,让你爬几节楼梯,瞧给你累的。”

“这哪是几节楼梯啊,我数都数不过来。”斯宇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瞧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跟我那早死的爸一个样。”

赵檀是火龙,成长周期漫长,看着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实际年纪都两百多岁了,听斯宇这话立马伸手要给他一巴掌,“你这臭小鬼,一巴掌还不够是吧。”

“诶呦呦,说你两句你还急眼了。”斯宇急忙捂着脑袋窜到白憬后面,“阿憬,你说是吧,他分明就是欺负人。”

白憬比斯宇大上两岁,个头却和斯宇一样高,他高高仰头,望着中殿阁顶,看得出神、看得入迷。

斯宇晃了白憬两下,见他跟入魔似的,也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阁顶上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白衣飘飘,晨光洒下,给他披上一件神圣的金色披羽,背光的面容飘渺出尘,嘴角噙着的笑意揉在暖风里,比那春光润雨更抚人心。

斯宇也看得惊住,喃喃道:“我勒个乖乖啊,这累死人的山上居然有仙人呐。”

赵檀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自己装起来,比这臭鸟有逼格多了,但念在他苦苦等了这么久的心上人在,还是没有戳破。

白憬在心底认同斯宇的话,下一秒,他见那仙人跃下,缓步朝着自己走来,后退几步,两手藏到身后。

那仙人走到他面前,屈膝蹲下来,温声问:“小公子,你姓甚名何?”

白憬沉默片刻,“白憬。”

仙人朝白憬伸出手,又问:“白憬,你可愿做我的弟子?日后一切皆由我担负。”

“我.....”白憬似在犹豫,几簇黑色的荆棘先于他的回答长出来,缠在那仙人的手上,划出几道血口。

斯宇给吓了一大跳,“我去,怎么又失控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白憬伸手要去解黑棘,手还没碰到黑棘就被那仙人握住手腕,“我知道,你别紧张。”

白憬见仙人看到自己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青紫,正想收回手,却见仙人轻微蹙了下眉,似乎是在生气。

“疼吗?”

白憬不答反问:“你的手.....”

仙人朝他笑了下,轻柔的风拂过,黑棘缓缓退去,仙人手上的伤口消失,他胳膊的青紫也不见了。

异能效果可以叠加,这具有治愈能力的风便是淮夷将藏在灵魂里的【圣渡】引出来,融会贯通的结果。

此情此景,不枉费明渊劝了十多年,解开淮夷的心结。

白憬听那仙人又问:“白憬,你可愿做我的弟子,往后一切皆由我担负。”

白憬望着仙人,缓慢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像贪恋阳光与暖风的阴暗爬虫,小心又卑劣地把自己的脏手放在仙人白皙的掌中。

“我愿意。”

“走吧,我带你去沐浴更衣。”仙人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向前方恢宏的殿堂。

仙人步伐很慢,足够年幼的白憬跟上,白憬仰头望着他,小声问:“师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仙人垂眸看向白憬,“无名无姓,只唤淮夷,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的淮夷。”

“你无需叫我师傅,唤淮夷便可。”

“我.....”白憬想说这样不合适,可内心深处却有道声音让他这么唤,似乎他就应该这样。

白憬张了张嘴,把卡在喉咙里的“师傅”咽下,改口道:“淮夷。”

淮夷笑起来,“我在。”

斯宇全程指着自己大力推销,却全程没被注意,扯了扯赵檀的袖子,嘟囔道:“我以后不会由你这个老气横秋的臭小子负责吧。”

“说得好像我稀罕管你似的。”赵檀拎着斯宇踏空而行,在他的惊呼声中,笑道:“省得你日后不满,我让你自己来挑。”

斯宇入了山才知道,原来淮夷这样仙人般的异能者不止一个。

许是上辈子的汪宇航被允棠几人折腾怕了,这辈子的斯宇坚定选择薄眠当老师。

薄眠不喜欢年长的模样,加之很少使用异能,百来岁的年纪依旧是青年相貌。

他留了头长发编成辫子垂在右侧胸前,穿着淡蓝色的袍子,露出的左半边耳垂戴着暗蓝色的长穗耳坠。

他常常闭着双眼,眼下两颗蓝色的泪痣经过太阳一照,远远望过去像极了两滴将滑落的泪,配上内敛藏锋的优雅气质,平添一股世外高人的神秘感。

薄眠见淮夷领着人进去却独自出来,问:“你心上人呢?”

“他太累了,我哄睡着了。”淮夷左右望了望没找到人,问:“那臭小鬼呢?”

“放他随意跑跑,算过了,死不了。”薄眠喝了茶,见淮夷往外走,淡淡道:“下山去给他报仇?”

许是异能加持,薄眠有很高的算卦天赋,准度直逼千年前的拓跋宇,轻易算出白憬的生平故事。

白憬出生在安舒市混乱区域,父亲名叫白赫玄,是该区域最大的异能者组织【九重天】的老大,母亲为普通人,是白赫玄的众多妻妾之一。

白赫玄女人很多,但孩子只有五个,每个都实行暴力教育,要么被弄死,要么觉醒成异能者。

白憬三岁时,母亲被白赫玄打死,五岁时觉醒,此后每天都要接受白赫玄的地狱训练,很多时候变成血人被白赫玄的手下拎回来。

许是没人教导,又或者年幼,白憬无法完全控制【黑棘】,经常情绪一激动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黑棘来。

淮夷见到白憬的满身伤痕就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停下脚步,道:“他会变强的,这个仇他能自己报,我下山只是为了确保那畜生活到那天。”

他化作白鹰展翅离开,薄眠抬头看了眼,把茶水倒到桌上,指尖来回点了点,缓慢地闭了闭眼,“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啊。”

这一世的斯宇性格咋呼,鬼主意还多,他口中早死的爸是白赫玄的心腹,为救白赫玄死的。

白赫玄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仗义,把斯宇收为义子,但平时也不管束他,放任他出去吃喝玩乐,像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外面。

他平日喜欢找白憬玩,确切地说,是看不惯白憬遭受白赫玄折磨,听说赵檀来找他是带他去过好日子,就缠着赵檀把白憬一起救走。

得亏赵檀机灵,听说要救的孩子叫白憬,直接烧了【九重天】的小半块地,二话不说把白憬抓走。

第一世的容憬隐忍内敛,第二世的岑憬成熟稳重,可这第三世的白憬却能用沉闷压抑来形容。

淮夷给他安排的训练任务不重,但他总会加倍完成,跌打磕碰也不说,除非淮夷发现,否则只会默默承受。

他平日里少言寡语,斯宇抓他去玩也只是静静看着,少有的兴趣爱好是喝茶、下棋,还有粘着淮夷。

白憬的面部表情变化很淡,可每每淮夷凑过来笑着同他说话,那黑棘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淮夷虽然远离尘世,但端木家不是,让当代家主端木珑封一查,就把【九重天】的底都给摸清了。

淮夷心疼白憬的遭遇,若是以往早就去质问侯涅生为什么不早点把人带回来,可前世今生加起来,几百年岁月飞逝,他那张扬痞气的性格早已沉淀下去。

如今的淮夷像被皎皎明月照亮的清风,温暖和煦,沁润人心。

他的月今生蒙了尘,他要让他的月亲自扫去尘埃。

白憬的天赋依旧傲然,不算淮夷这种百岁以上的怪物,十六岁时便打过了山中大部分异能者,下棋也是了得。

明渊见他已堵死自己全部棋路,笑着夸赞道:“白憬,是我输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白憬淡淡答道:“前辈过誉了,这分明是您让着我的结果。”

这辈子白憬太过礼貌生分,比以前还难拉近关系,明渊倒也不着急,给他倒了杯茶,“你的进步很大,这几天早些休息,不要总是疲劳训练,凡事要循序渐进。”

“多谢前辈关心。”白憬见天色已晚,拿起茶盏一饮而尽,站起来,朝明渊鞠了一躬,“前辈,我还有事要忙,先行告辞。”

天衡山后山薄奚锦聿制造的温泉一直留存至今,前些年明渊把水引过来,在前山的住宅区弄了几个温泉池。

淮夷住的古宅里就有一个露天的,白憬少时总是弄的全身是伤,总是藏着不让淮夷用异能治疗,淮夷就把他拉到这温泉池中疗伤。

白憬面上不显山露水,可一到这时,总是弄得整个温泉池边都是黑棘。

到十多岁那会儿,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跟淮夷一起泡,但却非要行点师傅之礼,例如在淮夷泡澡快结束时给他送毛巾、衣服之类的。

淮夷有【圣渡】,自带清洁能力,身体总是干净的,无需刻意清洁,可还是每周固定沐浴两次。

淮夷在傍晚沐浴,看霞光如火烧红天幕,夜深人静时才出浴。

白憬和淮夷住在一起,他跑回古宅,快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换了身衣服,给自己连头发丝都打扮漂漂亮亮的,才捧着浴巾、浴袍走到浴池附近。

浴池露天,池边长着旺盛的绿植,皎月清辉照下,照得绿植摇曳生姿,也照得淮夷的背脊宛若美玉。

他穿着白衣是身姿挺拔,脱去衣衫的躯体又强而有力,随意一个抬手臂的动作都能看到肌肉线条的跃动,那如墨的长发垂在池中,在蒸腾的水汽里荡漾,平添一股仙人之姿。

尤其淮夷回眸,唤他“阿憬”的刹那,白憬觉得明月清风的仙人就该是这般模样,几簇黑棘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在。”白憬把黑棘往身后藏了藏,“淮夷,我这就来。”

淮夷见他走来,起身出了浴室,拿过浴巾简单一擦,顶着湿漉漉的长发,穿起浴袍,笑问:“阿憬,你怎脸红了?”

他长发披散,模样俊逸,笑魇如画,浴袍松垮,露出大半的胸膛和腰线,闲适自若得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勾引人。

白憬别过脸去,“没有,是水汽太大被熏的。”

“好。”淮夷摸了摸白憬的脸,又轻轻捏了下,“走,带你睡觉去了。”

他懒洋洋地往前走,似是看不见白憬身后又冒出来的黑棘。

白憬觉得自己当真是卑劣,他与淮夷不称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如今竟对这教养长大自己的人怀有贪婪的念想。

不对,他从见到淮夷的那天就有了,不然怎会见了淮夷就移不开眼。

白憬压下心头被春光勾起的燥热,藏起四周冒出来的黑棘,缓步走到淮夷的寝室前轻轻推开门。

他初来乍到那几天跟淮夷同床共枕,可每次都心跳得厉害,黑棘也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这才分到了隔壁房。

他见淮夷的屋里熄了灯,蹑手蹑脚走到淮夷床边,呢喃道:“晚安,淮夷。”

白憬知道淮夷的实力很强,但觉得他的防备心太差,都走到身边了还睡得这般沉,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说完,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知淮夷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贪恋地低语:“晚安,我的阿憬。”

白憬知礼数、懂礼节、知这山上多是值得他尊敬的异能者前辈,他向来恭敬,可独独对翟前辈会控制不住地心生妒忌。

翟前辈全名翟萨,她黑发、黑眸,黑色长裙,戴着一副金丝方框眼镜,面容精致,总像是电视里描述的修女总是静坐一处,看着神秘冰冷,却是这山间最温和的女人。

明前辈说她是能祈福占缘、治病驱灾的萨满,说她是历风雨飘雨、四方寻觅的旅人,是......

翟前辈对白憬非常好,就是她帮自己慢慢掌握【黑棘】,又借自然之气逐步牢固身体,可这却让白憬觉得自己阴暗卑劣,不知如何面对翟前辈。

有次白憬见翟前辈和淮夷聊天,见到了淮夷从未展示给他的另一面。

那次,淮夷控制不住地翘了下二郎腿,眉头轻微往上一挑,嘴角扯起一抹痞气的笑,看着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像是书本里记载的新世界前风流潇洒的纨绔子弟。

那样的淮夷只有短短几秒,却是白憬不曾见过的凶性、野性、自由。

他的明月清风,曾经定也是冷月狂风。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白憬脑海中,让他觉得翟前辈对淮夷来说是特殊的,忍不住对翟前辈心生嫉妒。

他不愧是白赫玄的儿子,虚伪阴暗、卑劣无耻,他.....

这日,白憬远远看到淮夷跟翟前辈聊天,淮夷全程都是那明月清风的模样,但白憬的手不自觉握紧,几根黑棘从脚边冒出来,暴露波涛汹涌的内心。

夜里,白憬趁这淮夷熟睡,悄悄进了他的屋子,这次留下的不止一句“晚安,淮夷”,还有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白憬觉得自己越发过分,看向淮夷的目光逐日贪婪,对淮夷的占有欲如在阴暗角落疯狂滋长的黑棘,即将抑制不住长到阳光下。

他害怕在淮夷面前暴露这份不堪,成年那日就拽着斯宇下山历险。

淮夷专门来给两人送行,折了一片白羽挂在白憬腰间,“我的阿憬,鹰羽如我,一路相随,护你平安。”

斯宇指了指自己,“我呢!淮前辈!我就没有羽毛啊!”

淮夷道:“没有,只有阿憬有。”

斯宇手往下一放,“切,白费我表情,那老师呢,我老师就没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淮夷道:“没有,他算了一卦,说你死不了的,放心下山玩吧。”

斯宇:“......”

淮夷目送两人下山,直至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翟萨缓缓走来,问:“你现在就要跟过去吗?”

淮夷点了点头,“没错,根据端木珑封的情报,【九重天】可能和当地分局有勾连。”

白憬和斯宇全然不知两人下山历练,身后还有淮夷在后面暗中保护。

白憬的实力在年轻人中拔尖,还有斯宇这个神降异能者,两人起初闯荡得顺风顺水,还杀了一个排在危险排行榜中段的异能者,当然是对方主动挑衅过的。

两人下山历练的第五个月,时隔多年,重新踏入安舒市混乱区域。

斯宇左右望了望,“阿憬,这破地方真是一点没变啊。”

“还是变了的。”白憬用【黑棘】凝成一柄剑拿在手中,抬头望向上方腐朽的广告牌,“出来。”

广告牌上,一个男人突然显形,跳到两人面前,“嗅觉这么灵,生物型的吧,【九重天】地界禁止任何.....”

他话没说完,白憬已经挥剑杀上去,斯宇嚷道:“阿憬,你倒是让他把废话说完啊。”

斯宇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懈怠,随手抄起一根大钢丝融成利刃打过去。

那异能者边躲边骂:“我操他妈的,你们不给人说完话就算了,还二打一,到底有没有武德啊,我……”

“武你大爷的。”斯宇打断他,“我是来取你命的,傻子才跟你讲武德呢。”

那异能者自知不敌,正要逃走,白憬手腕一转,手中的黑棘剑变成长鞭将他拽下来,一同升起的还有密密麻麻的荆棘网。

当年赵檀接人闹出很大动静,【九重天】所有人都知道白赫玄有个会用黑色荆棘的儿子被人掳走了。

异能者看着即将吞没自己的黑棘,惊呼:“你是白......”

黑棘快速贯穿他,连同剩下的话语一同吞没在血雨中。

白憬收回黑棘,抹去溅在脸上的血,“走吧,先找个地方过夜。”

斯宇左右看了看,愣了片刻才追上白憬,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阿憬,你不会真打算找你爸报杀母之仇吧?按照这暗哨的规模,这整个安舒市混乱区域都是你爸的,你找他报仇真就是跟登九重天一样啊。”

找白赫玄报杀母之仇是白憬拉斯宇下山的理由,但母亲死的那年,他才三岁,时至今日已没有半点关于母亲的记忆。

白憬摇头,“不是,我要杀白赫玄是真,但只是为了我自己。”

斯宇疑惑地“啊”一声,“想不到阿憬你这么记仇,十多年前烂谷子的事你还记得,不远千里来找他报仇。”

白憬沉默不语,让斯宇默认了这个猜想。

他不在乎少时受过的苦,只是觉得淮夷明月清风高悬于天,自己却卑劣阴暗藏于泥沼。

他的父亲叫白赫玄,是安舒市混乱区域【九重天】的首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虚伪残暴,卑鄙狡诈。

他后宫的女人多是从别的组织,乃至安全区抢来的,无数人因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自白憬有意识起,他就在打人、杀人、抢劫.….什么坏做什么。

他除了自己,对谁都很差,偏偏有一张会说话的嘴,总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失了理智。

天衡山那样的地方太干净,干净得白憬觉得自己肮脏,他想从泥沼里爬出来,想要斩断这份血脉的来处。

斯宇向来猜不透白憬,也懒得多追问,嚷嚷道:“行,你为你自己,我也为我自己,就当来给我早就不懂投胎成什么的爸妈报仇。”

白憬低低应了一声,“多谢。”

“你我这关系还用说谢啊。”斯宇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我也看白赫玄不爽很久了,陪你下来把他大本营给搅了。”

斯宇嘴上说的轻松,可【九重天】人人皆知白憬幼时的事,两人在路上走都有人来取他们性命。

白赫玄知道这事后,笑得喝了一大杯酒,“小崽子也是反了,居然敢来杀老子,正好也是时候给他们加加业绩了。”

斯宇好不容易睡了半小时,一睁眼就对守备的白憬道:“阿憬,换我来守吧,你赶紧去睡一会。”

白憬连“好”字都没说出口,又一轮的战斗袭来,他侧身避开,操纵黑棘迎上去。

半晌,杀戮的硝烟平息,斯宇看着满地的尸体,用神降抹去疲劳,问:“白憬,你都几天没休息了,真不累啊。”

白憬摇头,每当他感到疲惫、或困倦,就有一股清风拂过,就像淮夷在身边一样。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鹰羽,坚硬白皙,不染尘埃,是从淮夷兽形上折下的羽毛。

他觉得定是淮夷料到他会不眠不休战斗,在鹰羽中融入了异能。

白憬垂眼看着鹰羽,眼底有思念的波涛汹涌起伏,喃喃道:“淮夷,我很快就回去了。”

可白赫玄在危险排行榜上排第九、还是成名已久的异能者,纵使白憬天赋惊人,也无法弥补几十年战斗经验带来的沟壑。

两人一路杀到大本营,那里只有白赫玄一个人,可他们二打一都没打过。

体形超三米的黑色秃鹫立在体育馆中央歪斜的枯树枝头,凶残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白憬,“白憬,你出去十几年胆子肥了,居然敢回来杀你父亲,不过教你的人实力也不怎么样,居然给你.....”

“住口。”白憬打断白赫玄,“你不配当我的父亲,更不配跟他比。”

斯宇也骂道:“你嚣张个什么劲啊嚣张,我俩一共没睡过几小时,又累又渴地来跟你打,你倒好,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着我们上门,换我我也行啊,你有种的你就下来啊,下来当个人再跟我们打一架!”

白赫玄盯着斯宇看了片刻,还真飞下来变回人形,“斯洛巡他儿子?”

斯宇阴阳怪气道:“呦,你这老不死的,记性还挺好。”

白赫玄笑笑,“说起来也多亏你爸,要不是他那个蠢货当年舍命救我,我也没有今天这般地位,不过他大概死都没想到自己的搭档会是我的人吧。”

斯宇没听懂,下意识道:“什么?”

白赫玄乐于欣赏人受伤流血,逐步咽气的模样,同斯宇耐心解释道:“你爸斯洛巡是清省分局派进【九重天】的卧底,但他在局内的上线兼搭档却是我的人,你爸也是死在那个人手里的。”

斯宇一直以为自己爸是个坏蛋,此刻知道是个好蛋,只觉如雷灌顶,天都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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