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余火未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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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是被手腕的麻意疼醒的。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她正蜷在榻上,右手掌像被无数细针密密扎着,从指根往手肘窜。

她咬着牙翻了个身,想摸枕边的补气丸,指尖却先碰到了压在锦帕下的字条——陆明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手若再凉下去"那几个字被她反复摩挲,纸角都起了毛边。

"阿姐?"春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李管事说今日要备二十坛酸梅汤,小福子去菜行还没回——"

苏小棠猛地坐起来,眼前骤然发黑。

她扶着案几稳住身形,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尾还凝着昨夜未擦净的灯油渍。

她扯过帕子抹了把脸,指尖碰到脸颊时吓了一跳——竟凉得像浸过井水。

"就来。"她应了一声,反手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青瓷瓶。

补气丸的药香混着苦味窜进鼻腔,她仰头吞了两颗,喉间却泛起酸水。

这是陆明渊从太医院讨来的方子,说是能补元气,可最近吃着总像填进了无底洞,昨日试新菜时,她尝出第三味菌子的本味后,眼前直接浮起了重影。

厨房的灶火已经烧得噼啪响。

苏小棠踩着青石板进去时,阿牛正举着锅铲喊:"掌事!

今日的笋尖嫩得能掐出水,您快尝尝——"话没说完就顿住了,"您...您脸色怎么这么白?"

"昨夜饭已经翻完了。"苏小棠扯出个笑,接过阿牛递来的笋尖。

本味感知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腮帮子——清甜里裹着丝若有若无的涩,是竹虫蛀过的位置。

她捏着笋尖的手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筐全挑了,虫眼超过三个的不要。"

阿牛应了声去翻竹筐,苏小棠转身走到墙根。

那里已经贴了七张"火候备忘录",墨迹深浅不一,最上面一张写着:"羊肉汤三滚后调文火,记着掀盖,莫学上次把汤收得太稠"。

她摸出怀里的炭笔,新写的"春笋煨鸡需控时半炷香"还没干透,手指一蹭就糊了片黑。

"掌事!"小福子撞开厨房门,额角沾着草屑,"宫里头来人了!

说是春飨宴要咱们棠火阁去——"

话音未落,穿玄色公服的太监已迈过门槛。

苏小棠一眼认出那是司礼监的张公公,去年她替太后做养生羹时打过交道。

张公公甩了甩拂尘,尖细的嗓音在灶间回响:"苏掌事好福气,陛下钦点'棠火阁'与御膳房、江湖厨家同台,七日后南华殿见真章。"

厨房霎时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脆响。

苏小棠捏着炭笔的手攥得死紧,笔杆在掌心压出红印——她早料到春飨宴是块试金石,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急。

本味感知的反噬才刚显征兆,棠火阁的学徒才带了半年,御膳房的陈阿四怕是正等着看她出丑。

"谢陛下隆恩。"她福了福身,声音稳得像浸过冰水,"小棠定当尽力。"

张公公走后,厨房炸开了锅。

春桃攥着她的衣袖直晃:"阿姐,这可是头回在宫里露脸!

咱们做樱桃酥还是荷花酥?"阿牛搓着手笑:"我去菜行多挑两筐好蘑菇!"小福子已经搬来食经:"掌事您看,去年春宴的菜单......"

苏小棠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她在胡同口收春桃时,这姑娘连锅铲都拿不稳;阿牛跟着屠户杀了十年猪,第一次切细丝手抖得能颠出半盆肉;小福子更惨,被前东家打断过右手,现在握笔还会打颤。

可他们举着锅铲站成一排时,掌心的火苗比炉子里的炭还旺——就像她梦里那串灯笼。

"都静一静。"她敲了敲案几,"春桃去库房查蜜饯存货,阿牛跟我去挑笋,小福子把近三年春宴的菜单整理出来,申时前放我案头。"

众人应着散去,灶火映得她影子在墙上晃。

她摸了摸腰间的暖玉,凉得像块石头——这玉跟了她五年,从前总温温的贴着皮肉,最近却凉得刺骨,连陆明渊送的补元丹都捂不热。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小棠转身,见陆明渊倚着门框,手里提着个朱漆食盒,眉梢微挑:"张公公刚走,我在角门听见阿牛喊得比炸雷还响。"

他走近时带起阵风,苏小棠闻到了沉水香混着药草的味道——是太医院的煎药房。

她忽然想起昨夜妆匣里被掀开的锦帕,想起字条上未写完的半句话,喉间的酸水又涌了上来。

"明渊,我必须去。"她先开了口,"棠火阁的招牌刚立起来,要是临阵退缩,那些说'庶女掌勺上不得台面'的人,能把唾沫星子淹了咱们厨房。"

陆明渊没接话,伸手抚上她的脸。

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他却皱起眉:"手凉成这样,还硬撑。"食盒"咔嗒"打开,是碗炖得烂熟的鸽子汤,"喝了。

太医院新配的参茸膏在食盒夹层,每日两次,别省着。"

苏小棠低头喝汤,热气熏得眼眶发涩。

汤里放了蜜枣,甜得腻人,她却尝出了极淡的人参苦——陆明渊总说她口刁,可他调的汤,永远比她自己更懂她的胃。

"我知道你倔。"陆明渊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落在汤里的雪,"但小棠,要是撑不住......"

"不会。"她打断他,把空碗推回去,"我连侯府的粗使房都熬过来了,还怕个春飨宴?"

夜里的厨房飘着药材味。

苏小棠伏在案头改火候表,烛火在"守心"二字上跳,那两个被茶水泡发过的字,此刻倒像活了,在纸上游动。

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眼前的墨迹突然变成双影——这是第几次了?

她数不清,只记得昨日试做樱桃酥时,竟把糖霜当成了盐撒。

"掌事,歇会儿吧。"春桃端着药进来,"阿牛熬了小米粥,我给您温着。"

苏小棠摇头,笔锋在"春笋煨鸡"那行停住。

火候要控半柱香,可本味感知发动时,时间总过得忽快忽慢。

她咬着唇添了句:"若手麻,换左手颠勺;若眼晕,数炭块爆响次数——三响转中火,五响转文火。"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春桃嘟囔着替她披了件外衫,"您明日还要去菜行挑活鱼,再熬下去......"

"我知道。"苏小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火候表仔细收进檀木匣。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手上,腕间那道红痕还没消,在月光下泛着淡紫。

她摸了摸,疼得倒抽冷气——像有人在血管里埋了根刺,每用一次本味感知,就往深里扎一分。

七日后的晨雾里,苏小棠站在棠火阁门前。

春桃和阿牛分站左右,一个抱着食盒,一个提着装厨具的木箱。

小福子跑过来,手里举着块红绸:"掌事,我把咱们的招牌擦了三遍,您看——"

"棠火阁"三个金漆大字在雾里发亮。

苏小棠望着学徒们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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