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血溅荒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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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命”字,咬得极重,如最终审判的落槌,在破庙中激起无形的回响。
“你……你要杀我?”刘娥猛地从慕白怀中抽离,踉跄后退一步,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濒死的恐惧填满。
慕白的视线落在地上逐渐凝固的血泊之上,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转圜余地:“教规如山,我别无选择。”
“教规!教规!又是你们伏龙教那该死的教规!”刘娥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终于冲破倔强的堤坝,混合着尘土滚落,“我只想知道!在你心中,我刘娥究竟算什么?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慕白的目光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停滞片刻。那双眼眸深不见底,似有万千情绪在无声搅动,旋涡暗生。
他缓缓抬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掠过她散乱的鬓发,动作轻得像一阵风拂过残花,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真心?”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浓重的自嘲与看透世事的漠然,仿佛在嘲笑她,也嘲笑自己,“刘娥,你该明白,在伏龙教的规矩面前,这二字,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那“不值一提”四字,轻飘飘,却重逾千钧,将她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碾为齑粉。
刘娥的眼神瞬间灰败下去,绝望如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慕白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将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拭去。那动作近乎温柔,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决绝。
“下辈子,”他声音低沉,如同幽谷叹息,“别再遇见我,也别再招惹伏龙教。”
这近乎温柔的诀别,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胆俱寒。
刘娥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那冰凉的触碰里感受到了一丝诀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与怜悯?这微小的发现像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
慕白的指尖陡然收紧!
方才那丝若有似无的温度瞬间凝成冰棱。
骨节分明的手扼住刘娥纤细的脖颈,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仿佛只需稍一运力,便能将这具鲜活的躯体连同她所有的恨与爱一同捏碎。
玄衣男子在旁垂手而立,眼帘低垂,仿佛眼前这幕情仇纠葛与己无关,他只是沉默的、忠诚的见证者与潜在的执刑人。
刘娥的呼吸骤然滞涩,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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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曾映过她笑靥的眼眸此刻只剩冰封的漠然。
濒死的恐惧攫住了她,却也催生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筹码!
“你……当真要杀我?”她艰难地挤出字句,脖颈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慕白……你可知……我……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
这句话,她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掷出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慕白心防最薄弱处!
慕白扼住她脖颈的手猛地一僵!
那股冰冷的力道骤然卸去大半,却并未完全松开。
刘娥剧烈地咳嗽起来,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瘫软在他掌心,泪水混合着屈辱与绝望滚落,沾湿了他冰凉的指尖。
“你说甚么?”慕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自九幽地府传来。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的漠然被彻底撕碎,露出底下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惊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巨大的慌乱!
他猛地低头,视线死死钉在她尚未显怀的小腹上,仿佛要透过那层沾满尘土的锦缎,看穿那所谓的“骨肉”是否真有其事。
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邪魅的面容此刻竟有几分狰狞的脆弱与难以置信。
两个月前……那晚……时间……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零碎片段。
刘娥咳得撕心裂肺,却死死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惨厉而凄艳的、如同赌徒亮出底牌般的笑容:“两个月了……慕白!就在你潜入刘府那晚!你要杀我,就连你的亲生骨肉一并杀了罢!”
她赌上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筹码,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笃定。
篝火的噼啪声仿佛被无限拉长,在死寂的破庙里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如同命运倒计时的鼓点,声声催魂。
慕白的手悬在半空,竟迟迟落不下去。
刘娥那句话像淬了剧毒的楔子,狠狠钉进他心口最柔软之处,将那些被重重教规冰封了多年的情愫硬生生凿开一道裂缝。
他望着她脖颈上清晰的指痕,又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平坦的小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两个月了”四字——时间竟严丝合缝!
伏龙教左使,收放自如的慕白,此刻竟被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缚住了手脚,进退维谷。
“左使。”玄衣男子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依旧垂着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冰冷而清晰,如同教规本身在发声:“教规无情。”
这四个字,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慕白动摇的心防之上。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猛地回神,眼角余光瞥见玄衣男子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此刻正牢牢锁在刘娥小腹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洞若观火的了然?
这份洞察,让慕白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彻骨寒意。
慕白喉结滚动,眸底的挣扎如困兽般几欲破眶而出。
杀了刘娥,便是亲手扼杀自己的骨肉;放了她,便是公然悖逆教规,万劫不复!伏龙教对待叛徒和破坏规矩者的酷烈手段,他身为左使,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雪白衣衫的内里,一片冰凉。
刘娥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摇,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她猛地抓住他扼在自己颈间的手腕,将慕白那只曾取人性命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笃定和一丝……源自血脉的悲壮:“慕白!你摸!他是活的!是你的亲骨肉!你真要为了那些冰冷的规矩,亲手斩草除根吗?虎毒尚不食子啊!”
掌心下传来的温热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让慕白浑身剧震!
两个月前那个月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她鬓边簪着的素白玉兰,烛火下动情的缠绵,还有他最后那失控的沉沦……
“左使!”玄衣男子上前一步,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逼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微不可察地侧身,手已悄然按上腰间乌沉沉的刀柄,摆出随时准备动手清理门户的戒备姿态。
在他眼中,伏龙教的教规永远高于一切私情,高于任何可能的血脉羁绊,哪怕要清理的对象是此刻动摇的左使本人!
这句话,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它彻底引爆了慕白心中那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源自血脉深处的保护本能!
玄衣男子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是伏龙教最忠诚的耳目。
但他知道得太多了!
他不仅亲眼目睹了自己身为左使的动摇,更亲耳听到了“骨肉”这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天大秘密!若此事泄露半分,他和刘娥,还有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且死状之惨,难以想象!
伏龙教,绝不会容忍一个因私情而动摇、更可能留下血脉破绽的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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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慕白的心脏,冰冷而致命。
“你说得对。”慕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降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起骇人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杀意,目标却不再是刘娥。
“是该断了。”他重复着玄衣男子的话,目光却冰寒刺骨地锁定了对方。
玄衣男子闻言微怔,显然没料到他态度陡转,以为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处置刘娥,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本该如此”的了然。
就在这刹那的错愕与松懈间,慕白动了!
身形如鬼魅般侧滑,袍袖拂过地面时,石虎那柄锈迹斑斑的钢刀已如附骨之蛆般弹入其掌心。
刀身未及扬起,手腕已以诡谲角度翻转,锈铁贴着袖管隐去寒光,再出现时,刀尖已从玄衣男子肋下三寸要害之处,无声无息地透体而出!
“呃!”
玄衣男子瞳孔骤缩如针,喉间发出短促的嗬嗬之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瞪着慕白,仿佛要将这张邪魅而此刻显得无比陌生冷酷的脸刻进灵魂深处,眼中是无尽的错愕、难以置信与……一丝被彻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悲凉。
“噗通”一声闷响,玄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至死未看清那刀是如何递来的。没有招式,没有轨迹,仿佛不是人在挥刀,而是黑暗本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也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忠心耿耿侍奉的慕左使,为何会突然对他痛下杀手?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和那个尚未证实的血脉?
“啊!”
刘娥喉间迸出一声短促低呼,声如裂帛,却又被她死死扼住,只余一丝呜咽在破庙中回荡。
她身子晃了两晃,仿佛狂风中的弱柳,脸色惨白更胜方才受制之时,一双妙目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玄衣尸体,惊骇欲绝。
她万万料不到!慕白竟如此狠绝,翻掌之间便断送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性命!
莫非……是为了她?为了她腹中那尚未显怀、来得猝不及防的骨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流裹挟着灼热岩浆,猛地攫住了刘娥的心房。
巨大的震撼令她几欲窒息,劫后余生的微末庆幸方冒头,便被更深沉、更刺骨的恐惧与寒意狠狠摁下,彻骨冰凉!
这便是慕白!
温柔与残忍的界限,在他掌中模糊得令人心胆俱寒!
他能毫不犹豫地斩断最亲近的臂膀,那他对她的所谓“情意”,又算得甚么?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算计?几分是……她不敢深想的占有与掌控?
一念及此,刘娥只觉手足冰冷。
慕白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尸身,再抬眼望向眼神复杂的刘娥时,眸底那层刺骨的狠厉与冰寒似乎淡去些许,却覆上了一层更为幽深难测的薄雾——是疲惫?是沉重?是决绝?抑或一丝……如释重负?
然这重重迷雾之后,刘娥只觉得寒气砭骨,再无法如从前那般笃定地看透他分毫。
“从今往后,”慕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字字却如冰棱,清晰无比地刺入刘娥耳中,“世上再无人知晓今日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审视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此事,须烂在肚里。一字一句,皆不可对外人言。”
他倏然俯身迫近,冰冷的视线如实质般压来:“伏龙教的手段,你深知。若风声走漏半句,莫说是你……”他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小腹,“连同那未出世者,皆在劫难逃!”
这言语,是警告,亦是许诺保护。
然此刻听在刘娥耳中,只觉这“保护”浸满了浓重的血腥气,令她通体生寒。
望着他此刻略显苍白却依旧邪魅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被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对未来那不可知的命运的深深恐惧与迷茫所吞噬。
她还能信他么?她该信他么?
慕白又踏前一步,抬手。
刘娥下意识地想缩身避让,却被他指尖带着的一缕微不可察的温热定住。
他指腹轻轻拂过她颈间那道刺目的红痕,动作竟是异样的轻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怜惜。
“安心将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竟透出几分奇特的、近乎抚慰的意味,与方才下令杀人时的冷酷判若两人,“莫要再自作主张,行那等傻事。”
他话锋微转,眼中精光一闪,“至于你父兄之事……”他略一停顿,“我自有计较。强闯大牢劫人,并非不可。”
“父兄!”刘娥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如同溺毙之人望见了岸边的灯火。
“但,”慕白话锋陡转,眼神锐利如出鞘寒刃,瞬间将那抹微光压灭,只余下冰冷的现实,“劫出来,又如何?”他声线平稳,无情地剖开那残酷的未来:“此后他们便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永世不得见天日!”
他微微俯身,凑近刘娥耳畔,气息拂过她鬓角散乱的青丝,声音低沉而蕴着掌控一切的力道,带着一种令人心折却也心惧的沉稳:“我们要做的,是等。静待一个最妥帖的时机,令官府自行将他们开释,光明正大地走出来。明白么?”
刘娥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清冷的月光斜斜洒入,勾勒出他邪魅莫测的轮廓。
他眼中算计分明,冷静得近乎无情,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掌控全局的自信与从容。
这份运筹帷幄,这份为她父兄长远谋算的“周全”,与他方才对心腹的冷酷无情,形成了尖锐到令人眩晕的对比!
她愈发看不透他了。
是深情?还是更深的图谋?是以这腹中骨肉为锁链,彻底将她掌控?抑或……当真存着一丝真心?
那曾令她心悸的温柔,此刻却似裹着蜜糖的鸠毒,让她又惊又怕,爱恨交织,心乱如麻。她素来自负的果决干练,在他翻云覆雨的手段与深如渊海的心思面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最终,在巨大的茫然与一丝残存的、无法言说的依赖驱使下,她只能轻咬下唇,带着满心的困惑与未散的惊惧,螓首微点。
恰在此时!
“沙……沙沙……”
庙门外,一阵极轻、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骤然划破了庙内这血腥弥漫、诡异凝结的静谧!
慕白眼神倏然一凛,那点残余的复杂心绪瞬间被冰封,只余下伏龙左使惯有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与决断。
此地已不可再留!
他再无半分迟疑,甚至未及看刘娥一眼,左手已如铁箍般骤然揽住她纤细腰肢。那力道霸道不容抗拒,刘娥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袭来,惊呼尚卡在喉间,整个人已被他挟入怀中,双脚离地。
“走!”短促如冰棱迸裂的一字出口。
慕白身形如电,揽住刘娥的腰肢,脚下一点,整个人已如一片被疾风卷起的流云,朝着破庙侧方那扇早已朽烂不堪的窗棂疾掠而去!
“哗啦——!”
朽木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两道身影瞬间融入庙外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破碎的窗洞灌入更加凄冷的夜风。
破庙内,重归死寂。
唯有那堆将熄的篝火,苟延残喘地爆出最后几点火星,映照着横陈的尸骸、凝固的血泊,以及柱上昏迷不醒、苍白如纸的柳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