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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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甫一停歇，硝烟尚未散尽，云一与徐尽忠便即刻飞身跃上那座孤耸的了望高塔。

两人皆是刀未归鞘，周身戒备，踏在焦黑木阶上的每一步都极轻极缓，如同踩在未熄的余烬之上，警惕着任何可能潜藏的危机。

然而，当徐尽忠猛地挥刀挑开那道厚重的帐幕时——

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唯有夜风穿过空荡的了望台，卷起些许残存的灰尘与血腥气。那人早已是踪迹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云一立即返身疾驰，将此事禀报给了仍立于山巅的云月笙。

少女听罢，只漠然一摆手，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无妨。今日之局，已是最好的结局。”

无人窥见，在她宽大的袖袍之下，指尖难以抑制地轻颤了一瞬，随即又被她死死攥紧。

——她心底那根绷了整夜的弦，直至此刻，才终于敢略微松懈了半分。

哪有什么真正的算无遗策、智珠在握？不过都是强撑出来的表象罢了。

云月笙不敢流露出分毫的怯意，更不敢显露半点的犹疑。这么多双眼睛都钉在她身上，她是军心所系，是统战主帅，是绝不能倒下的旗帜。哪怕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看起来从容不迫。

否则，人心何以安稳？

“诸位大人——”云月笙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疲惫，“将士们血战一夜，辛苦了。接下来的抚慰犒劳、清点伤亡、整顿营务……该如何办，诸位应当清楚的吧？”

那几个老臣闻言，脸上立刻堆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服与殷勤，连声应道，“是是是……臣等自是明白！必定妥善处置周全，定将前军勇士们安置得妥妥当当的，请殿下安心！”

云月笙闻言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只微微颔首，便由云一护持着，转身步入沉沉的夜色，迅速下山而去。

直至身影彻底没入黑暗，她挺得笔直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下来，却又升起了许多的萧肃……

少女面无表情地踏过羟军大营的废墟。脚下是焦黑的残骸与凝固的血污，断裂的兵刃与破碎的甲胄散落四处，浓重的血腥与焦臭几乎令人窒息。

她一步步走得极稳，黑袍拂过死寂的土地，直至行至临时搭起的伤兵营帐前。

——那里，静静躺着几具早已烧得焦黑蜷缩的遗体。而其中一具，竟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浑身焦黑碳化，面目模糊，仿佛是从炼狱火炉中艰难爬出的残魂，每一寸肌肤都烙印着可怕的灼痕，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仍在人间。

“你在等我。”云月笙缓缓蹲下身，极力牵起唇角，逼自己露出一个极尽温和的笑意。

她嗓音放得很轻，很柔，如同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是有何事……需要我替你完成吗？”

那瘦弱的士兵却早已听觉模糊，只艰难地抬起一只被烧得血肉模糊、指节扭曲的手，颤抖着向身旁摸索——他想再碰一碰那个曾与他并肩而生、赴死而战的兄弟。

焦黑的手指在空中无助地晃动，簌簌落下灰烬与碎肉。下一刻，却被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稳稳握住。

云月笙引着他颤抖的手，缓缓触碰到身旁那具早已冰冷的遗体——那是当初那位笑容憨直、身形微胖的士兵，第一个敢与她敞开心扉说话的人。

如今，他却只剩下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焦尸。

“殿下……”瘦士兵在终于攥住兄弟冰冷的手腕后，气若游丝地挤出了第一句话，“我现在……是不是大英雄了？”

“是，当然是。”云月笙笑着答他，嗓音温柔得像春水，眼底却有什么在寸寸碎裂，“你们都是我南朝的铁骨英魂……你与他，你们撑起了我朝摇摇欲坠的脊梁。我……该好好谢你们的。”

“哈……”士兵无神的眼眸怔怔的望着虚空，勉强咧开干裂流血的嘴角，嘶哑地笑了几声。

半晌，他才慢慢登登转动起眼珠，望向云月笙，“殿下…殿下……我不要金银，也不要功勋……我的家人，早都没了……我用不到那些……”

“好，”云月笙仍维持着那抹笑意，声音愈发轻柔，“你要什么，尽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