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璧竟碎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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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天色未明,军营中已有了窸窣的动静。

月娘如同往常一般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朝阿绾那张靠墙的铺位望去——空的。

她只当阿绾是起夜去了,并未在意,自顾自地整理好铺盖,拿起木盆去井边打水洗漱。

此时的井水已有刺骨的寒冷,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待她洗漱完毕,又去灶头楚阿爷那里领了尚发司几人的早饭——一瓦罐稀粥和几个掺了麸皮的烙饼回来,营帐内依旧不见阿绾的身影。

月娘心里开始有些嘀咕,放下食物,又走到阿绾铺位前仔细看了看。

被褥叠得还算整齐,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裙也叠放在床头,连那个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旧工具箱也安静地立在墙角。

一切看似如常,唯独少了那个总是安静忙碌的小身影。

“穆主管,”月娘心下不安,找到主事穆山梁,“阿绾不见了!这都多久了,如厕也该回来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穆山梁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他跟着月娘来到阿绾铺位前,仔细审视一番,确实未见任何挣扎或匆忙离去的痕迹,仿佛人只是暂时离开。

“奇了怪了,这丫头平日最是守规矩,从不会无故不见的。”他捻着下巴上的短须,沉吟道。

此时,营中号角响起,甲士们开始陆续前来编发。

尚发司顿时忙碌起来。

匠人们手法娴熟地为军士们梳理头发,按照秦军严整的仪容规制,普通兵卒多结简便的椎髻,用麻绳或布带束紧;低级军官则发型更为讲究,发髻需结得紧实圆润,体现出等级威严;而如校尉级军官,发髻则需束得更高更挺,有时还会加入特定的编法以示区别。

梳篦蘸着清水或少许发油,在发丝间穿梭,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尽管手上忙个不停,但匠人们交换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同样的焦虑。

不断有相熟的甲士问起:“咦,今日怎不见阿绾那小丫头?她的手最巧,编的发髻又牢靠又精神。”

月娘和穆山梁只能含糊应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芒透过帐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军营里人喊马嘶,操练的口号声震天响,一派生机勃勃,可阿绾依旧杳无音信。

直到日上三竿,吕英和白辰才带着一身汗水和尘土,领着五十名蒙挚的亲随甲士操练完毕,走进尚发司。

他们一边等着编发,一边随口问道:“月娘,阿绾那丫头呢?是不是还在将军大帐里跪着?啧啧,跪了一晚上,也真是够受的。”

“什么?!”月娘正在给吕英梳头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扯掉他一缕头发,“跪在将军大帐?为什么?她昨日回来还好好的,只说前几日是替将军办差去了,怎么转眼就……”

吕英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您轻点儿!我就剩这么点宝贝头发了!”他揉了揉头皮,压低声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说……好像是在蒙大将军府里,失手打碎了一件玉璧。据说……还是陛下赏赐给大将军的宝贝物件儿。”

说到这里,吕英自己也觉得有些蹊跷,扁了扁嘴。

他记得清楚,前夜阿绾膝盖受伤,在大将军府住下后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怎会碰到如此贵重的赏赐之物?

但将军既然这么说,想必不会有假。

“陛下赏赐的玉璧?!”穆山梁刚给白辰束好一个挺拔的校尉髻,闻言惊得手里的梳子差点掉落,“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得值多少钱啊?”

白辰叹了口气,接过话头:“穆主管,值多少钱倒是其次,关键是御赐之物,意义非凡。损毁御赐,按秦律《厩苑律》及《效律》,轻则罚金、徭役,重则……唉!”他没再说下去,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他早上给蒙挚送早饭时,确实看见阿绾孤零零地跪在帐中角落,小脸苍白,眼睛红肿,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替她求了句情,结果反被蒙挚沉着脸赶了出来。

“可阿绾昨日回来,一个字都没提啊!”月娘心急如焚,手下编发的动作不由得又快又重,弄得吕英连连告饶。

穆山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神色凝重:“不行,我得去将军那儿看看,好歹求个情,阿绾还是个孩子……”

“别别别,穆主管,”吕英连忙劝阻,“您还不知道咱们将军的脾气?他最厌烦旁人求情,尤其涉及律法军规。我看将军虽然脸色不好,但似乎……也没有真到雷霆震怒的地步。他自个儿洗漱吃了早饭,这会儿正按例巡查营防呢。”

吕英努力回忆着早上的情景,心中那份疑虑却挥之不去。

他和白辰自幼与蒙挚一同长大,名为下属,实如兄弟,对蒙挚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这次的事情,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月娘手下飞快,几下将吕英的发髻束好,虽比平日略松,但也符合规制。

“那……那我给阿绾送点吃的去?跪了一晚上,肯定又冷又饿……”

“千万别,”白辰也劝阻道,“将军未发话,谁去都是触霉头。再等等看吧,但愿……将军能网开一面。”他说这话时,心里也在打鼓。

然而,没等他们商议出个结果,一名蒙挚的亲兵传令兵已快步跑进尚发司营帐,气息微喘,朗声宣告:“将军有令:尚发司匠人荆阿绾,损毁御赐玉璧,触犯秦律,罪责难逃。念其年幼,且此前有功,从轻发落:罚没月银三年,抵偿部分损失;即日起,调离本部,发往骊山大墓禁军军营效力,不得有误!”

命令一下,整个尚发司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处罚惊呆了。

罚没三年月银,已是重罚;而发配骊山大墓——那是有名的苦寒艰辛之地,负责监造始皇陵寝的军营,条件恶劣,律法尤严,等若是流放!

月娘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

穆山梁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吕英和白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