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依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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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河畔那间简陋却温暖的泥草房里,两人度过了惊魂甫定后的三日。

赤脚老大夫的草药虽简陋,却意外地压制了薛煌伤口的毒性,高热渐退,人也从昏沉中完全清醒过来。

陆棉棉呛水的虚脱感早已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利索,只是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自责和担忧,在看到薛煌肩背上狰狞未愈的伤口时,就变得格外沉重。

她几乎包揽了所有换药、喂药的活计,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模仿着老大夫的手法。

老夫妇的淳朴善良,让这短暂的休养期竟有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宁谧。

杀鸡、熬汤、采药、问暖……这份毫无保留的救助,让薛煌和陆棉棉都铭记于心。

临行前,他们将身上仅剩的、浸水后晾干的几张“丁万贯”备用的、数额稍小的银票和一些未遗失的小块碎金,悄悄塞进了老婆婆的针线笸箩里,留作报答。

第四日清晨,薛煌的气色虽仍透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已好上许多。毒虽未拔尽,伤口也需持续清创换药,但至少行动无碍,他决意返城。

老大夫细心地将最后几剂解毒消炎的草药用油纸包好,又反复叮嘱换药要点,这才目送着这对他眼中“情深义重的小夫妻”,互相搀扶着,沿着蜿蜒的河滩小路,向着扬州城的方向慢慢行去。

直到日落西斜,扬州城熟悉的高大城墙才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薛煌戴着陆棉棉在农家临时找到的斗笠遮掩面容,身上的暴发户锦袍早已在运河搏杀和农家休养中毁得不成样子,此刻换上的是一身老大夫压箱底的粗布旧衣,虽不合身,却意外地消减了他通身那迫人的威仪,只余下重伤后的沉寂与内敛的危险感。

马车并未在城门口多作停留,七绕八绕,最终悄然停在了薛宅那扇不起眼的侧门处。

侧门无声滑开,小覃子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恭敬、七分机灵的脸,在看清门外人影的瞬间,骤然褪尽血色!

“主子!”

声音是变了调的惊骇与心疼。他几乎是扑了出来,一把扶住刚从车上下来、身体还有些虚晃的薛煌。

当斗笠的阴影随着薛煌的动作微微抬起,露出他苍白而真实的容颜时,小覃子更是浑身一震。视线下移,触及那被粗布衣物遮挡、却仍显突兀的肩背包扎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隐隐血腥的混合气味……

小覃子的眼圈微不察觉的有一丝泪水的痕迹,扶着薛煌的手臂都在微颤。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淬了毒的钢针,狠狠钉向跟在薛煌身后下来的陆棉棉。

此刻的陆棉棉,穿着农家大娘临时找出的一身粗布衣裤,虽然洗得发白,但因为未受重伤只是浸水休养,面色已恢复红润,行动也无碍,与薛煌的病弱苍白形成刺眼的对比。

“你……!”小覃子胸腔剧烈起伏,那积攒多日未找到主子的后怕、以及对陆棉棉的怨怼,在看到毫发无伤的她和重伤的主子时,再也压制不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陆捕快!好一个陆捕快!主子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为了……为了护着你一个,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你……”

他越说越气,声音拔高,带着太监被阉割过后独有的尖锐刺耳,句句直戳陆棉棉本就愧疚万分的心窝。

陆棉棉脸色一白,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觉喉咙发紧,任何言语在薛煌为她扛下的刀伤和剧毒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垂下头,任由那股尖锐的自责淹没自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冷冷响起,瞬间冻结了小覃子所有未出口的指责。

“够了。”

薛煌甚至没有看小覃子,只是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陆棉棉身前一步的位置,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之后。这个细微的动作,清晰地昭示着他的态度。

他此刻的气息虽弱,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掠过小覃子时,却带着九千岁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不再是扮作丁万贯时的伪装。

“是本座决策行事,与她何干?”薛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再让本座听见一句对她不敬之言,自己去领罚。”

“主子!”小覃子被那目光一扫,满腔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浇灭大半,像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鹌鹑,脸涨得通红,又急又不敢反驳,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和惶恐,“属下该死,属下就是心疼主子,主子伤得这样重……”

“心疼就管好你的嘴,做好你的事。”薛煌打断他,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去准备热水,干净的细布,还有最好的金疮药。”他略一停顿,想起河畔老夫妇提及进京考太医署的儿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飞鸽传信回京都,让太医署的人录用一个从扬州城到京都应考的年轻人……”

薛煌迷迷糊糊之间其实听见了陆棉棉与那老妇人之间的谈话,听清了那老妇人曾调侃他们是患难恩爱的夫妻。薛煌并不想反驳,甚至还有一丝愉悦。他不是为了救命之恩才帮助他们的儿子,救命之恩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报答,但帮助他们的儿子却是为了老妇人说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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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才这就去办!”小覃子虽然不懂为何自家位高权重的主子会突然关注一个太医署的小小太医。但主子发号施令,他这个做下属的就应该去办。

可尽管薛煌已经发了话,但小覃子内心还是十分埋怨陆棉棉,侧身路过,狠狠剜了一眼垂首的陆棉棉,才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快地消失在内院回廊,显然是去张罗了。

侧门合拢,隔绝了外界。宅院内熟悉的寂静笼罩下来,空气中浮动秋天特有的太阳洒下来金灿灿、暖洋洋的味道,与薛煌身上的血腥药味形成奇异混合。

薛煌这才微微偏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棉棉。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晚在九幽堂台前伪装的骄纵妩媚,运河决堤时的拼命决绝,农家小院的细心照料……全数褪去,只留下一个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的影子。

他抬手,想说什么,肩背的伤口却因方才情绪牵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陆棉棉立刻察觉,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痕,眼里满是慌张:“大人!您别动!伤口……”她下意识想上前搀扶,又想起小覃子的指责,动作僵在半空,手不知所措地停在身侧。

薛煌看着她惊慌失措、泪眼朦胧的样子,那些斥责或安抚的话,终究没说出口。他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声音放缓,全然无了刚才和小覃子发号施令的那种压迫感的味道,只是像和一个亲戚的朋友在交谈,“扶我进去。伤口……确实该换药了。”

“是!”陆棉棉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未受伤的半边身体,一步步地,极其缓慢而郑重地,扶着他穿过熟悉的花木掩映的回廊,走向那间静谧的书房。

书房内灯火已悄然点亮。门关上,隔绝了外间的一切。

小覃子的动作极快,干净的细布、热水、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上等金疮药膏和一小瓶拔毒的丹散已整齐地放在书案旁。

一并来的还有小覃子来的扬州城内最有声望的外伤圣手,让这位郎中来帮自家的主子更换伤药,剜除腐肉。

油灯在书案上跳跃着暖黄的光晕,将书房染上一层静谧,却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外伤圣手已得了小覃子的授意,恭敬地打开药箱,准备为薛煌清理伤口、剜除腐肉、重新敷药。

薛煌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褪去了半边粗布衣衫,露出宽阔但此刻伤痕累累、缠绕着灰白麻布的肩膀和胸膛。那包扎的布料早已被药汁、渗出的脓血以及之前老大夫敷的草头药染得污浊不堪。

他面色苍白,因高热初退更显出一种玉石般的冷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昔,扫过一旁待命的圣手郎中时,透着无形的威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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